望溪村泥石流灾害的一周后。
舒书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三点一线的状态。
经历了这么多事,舒书愈发明白,她这个能力不能闲着。
只有动起来,才能在灾难和意外发生前,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
更何况,自从她正式成为警局的特殊顾问后,局里财务每周都会按照最高的外勤标准,给她拨一笔数额不小的行动经费。
本着“拿钱办事,绝不摸鱼”的原则。
舒书每天下班后,都会拉上段晓卿,开着车以美食探店为名,在偌大的阳城里东南西北地到处晃悠。
这期间,她果然又“看”见了好几起即将发生的意外事故,并成功地出手干预,救下了几个人。
这天,舒书和段晓卿正琢磨着晚饭去哪个夜市解决,夏逸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夏警官,出什么事了?”
舒书秒接。
局里的人都知道她下班后的“巡逻”习惯,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她。
“是这样的,舒顾问。”
电话那头,夏逸的声音言简意赅,
“望溪村那几户人的口供已经全部整理完毕了,杜局让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帮忙核对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他也不想打扰舒顾问宝贵的时间,但这份口供需要尽快确认无误后上报,上级对此案高度重视。
舒书一听是这事,立刻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和晓卿姐半小时后到局里。”
挂了电话,车子立刻调头。
作为警局的特殊顾问,加之望溪村的案子是她亲眼“目睹”了全过程,这份口供的真伪,以及其中是否有被隐瞒或错漏的细节,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半小时后,在刑侦队的办公室里。
舒书仔细翻阅着厚厚一沓口供文档,最后对一旁等待的夏逸说道:“他们说的细节都没问题,跟我看到的厄运画面都对得上。”
听到这话,夏逸明显松了口气,立刻让人把文档送去给杜局签字上报。
舒书看着手里的口供,心里也很感慨。
不过是一念之差的贪婪和嫉妒,就让整个村子险些毁于一旦,也把自己送进了牢房,真是可悲又可恨。
她忽然想起那些善良淳朴的村民,忍不住问道:
“对了,夏警官,望溪村的村民们……现在怎么样了?”
“舒顾问,你辛苦了。”夏逸接了杯水,递了过来,才笑着继续说:“这事啊,还真得多亏了丁老板。”
夏逸很快将望溪村后续的情况简单给舒书说了一遍。
丁启盛是土生土长的望溪村人,小时候家里穷,是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
这次村子遭了难,他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公司开发的新楼盘里位置稍偏,还没卖出去的那一栋楼腾了出来,免费提供给全村人暂住,还承诺一定会出钱出力,帮助望溪村重建。
村民们对此非常感激。
为了感谢丁启盛,村里几个长辈一合计,直接把村集体名下,那片在后山完好无损的三个大型果园,全划到丁启盛名下了。
至此,望溪村众人齐心协力,只为了尽快能重建家园。
“上面虽然要拿望溪村这个案子当反面例子,杜绝此类人为灾害的再次出现,但也是做不到完全不管,只能在暗中进行补助,当地政府知道丁老板所做的事之后,不仅给丁老板颁发了荣誉市民奖章,还给他那个新楼盘批了不少政策上的倾斜和补贴。”
夏逸越说越是感慨,
“这也算是对丁老板这种良心企业家的肯定了。说到底,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舒书听着,心里也感到一阵欣慰。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果,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应得的。
就在她感慨时,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显示丁老板。
舒书猜想,丁启盛这时候打来,大概是和望溪村重建的事有关,便立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丁启盛惊喜又热络的声音:
“舒顾问,我是丁启盛啊,没打扰到您吧?”
“当然没有,丁老板。”丁启盛一如既往的热情,让舒书下意识地客气起来,“您找我是……”
“是这样,我就是想问问舒顾问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看新房啊?”
丁启盛诚意满满地说道,
“我们“阳光城檀府”的顶层是已经全部精装好的,家电也都配齐了,舒顾问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舒顾问只要带着上次那份合同过来,就可以直接把钥匙拿了!”
好象生怕她又拒绝,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
“舒顾问,您可千万别再推辞了!”
“您救了我两次,还和警方一起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这点心意您要是不收下,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晚上都睡不踏实!”
听他这么一说,舒书才猛然想起一周前被硬塞到手里的那份楼王赠与合同。
看丁老板这架势,这套房子是非送不可了。
况且,丁老板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要是再推三阻四,倒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下定决心后,舒书也不再拖泥带水:
“那就……谢谢丁老板了。不过我今天在局里还有点事要忙,改到明天可以吗?”
听到舒书终于松口,丁启盛的语气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那您先忙,我就不打扰了,我们明天联系!”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丁启盛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舒书说局里有事忙,倒也不是推脱之词。
她这次回来,除了核对口供,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下属县区最近出了一起性质恶劣的伪装抢劫伤人案,案犯手法专业,反侦察意识极强。
最棘手的是,
事发地处于监控盲区,只在远处街道的监控里捕捉到了几帧一闪而过的模糊影象,根本无法锁定嫌疑人。
当地警方排查了几天都没找到有效踪迹,只能向市局求助。
杜振锋已经派了刑侦支队过去支持,但现有线索实在太少,受害者更是成了植物人,无法提供凶手信息,局里一时间也陷入了僵局。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舒书。
看看能不能通过接触受害者以往的视频或照片,来“看”见那场厄运画面,从而捕捉到凶手的模样。
“杜局,我尽力试试……但不一定能成。”
面对这个全新的挑战,舒书心里其实有些没底。
这相当于让她不通过当场对视,直接从海量的信息中,逆向去追朔一个已经发生的“厄运”,她也是头一次尝试。
“没事,你尽力而为就好,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杜振锋温和地鼓励她。
他也知道这事有点强人所难,要不是案子实在没有突破口,他们也绝不会这样麻烦舒书。
舒书点点头,不再多言,开始专注地翻看技术部门提供的,关于受害者的所有影象资料。
在精神高度集中,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后。
她终于在一段家庭录像中,成功捕捉到了受害者的厄运回溯,“看”到了受害者遭遇不幸的完整画面,也清淅地看到了凶手的基本特征!
很快,舒书就将嫌疑人的特征画了下来,交给了夏逸他们。
线索一来,整个沉闷的专案组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喜出望外。
杜振锋更是用一种看珍宝一样的眼神看着舒书,满脸都是慈爱和赞叹。
舒书自己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自己的能力还能这样用,虽然过程非常消耗心神,但总归是找到了凶手,是件好事!
而且,她感觉自己这双眼睛解锁的“技能”好象越来越多了!
接下来的追捕,就是夏逸他们刑侦科的事了。
杜振锋看舒书一脸疲惫,脸色都有些发白,连忙安排人把她送去接待室休息。
接待室里,
舒书刚坐下来,喝了口水,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听起来人还不少。
很快,接待室的门被推开。
乌泱泱十几个人涌了进来,打头的正是刚刚还在电话里热情洋溢的丁启盛。
舒书揉了揉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精神力消耗过度,出现了幻觉。
但再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确实是丁启盛没错。
她记得……自己刚才约的是明天去看房吧?
丁老板怎么现在就来警局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跟在丁启盛右侧的一个朴实大娘就一眼看到了她,立刻激动地喊了起来:
“哎呦,俺们可算是见到舒顾问本人了!”
“姑娘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思来想去,还是得当面道谢才显得有诚意啊!”
十几双写满感激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舒书。
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看向人群中的丁启盛。
丁启盛见她这样,立刻上前,脸上挂着和煦又带着一丝歉意的笑:
“舒顾问,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但是乡亲们实在太热情了。刚刚我和舒顾问通话的时候,乡亲们都在旁边听着,他们一听说您今天就在警局,说什么都要亲自过来一趟,必须当面感谢您和警局的同志们,我实在是拦不住啊!”
丁启盛这话倒也不全是客套。
乡亲们确实早就想当面好好感谢救了他们全村性命的舒顾问,也想来感谢一下尽职尽责的市局警察。
只是前段时间忙着安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正好在丁启盛的电话里听说舒顾问人就在警局,大家便立刻派出了代表,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锦旗和谢礼,央求丁启盛务必带他们来这一趟。
舒书听他这么一解释,瞬间就明白了。
看着这十几个笑容淳朴,眼神真挚的村民,她心里暖暖的,之前的疲惫都仿佛被冲淡了不少。
只是,丁启盛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群乡亲们就行动起来。
纷纷提着篮子,拎着布袋,争先恐后地往舒书面前那张不大的会客桌上放东西。
“舒顾问,这些都是自家养的笨鸡下的蛋,可有营养了,不值什么钱,你可一定要收下啊!”
“还有这个,我们自己家晒的笋干,拿来煲汤可香了!”
“姑娘啊,我们都听丁老板说了,要不是你和警察同志们提前预测到有可能有灾害,提前把我们转移出来,我们整个村子现在都埋在泥下面了……”
“是啊,你不仅救了我们的命,还帮我们村揪出了那几条害人虫!这份恩情,我们都记在心里!”
众人看着舒书,眼里是藏不住的感激。
这姑娘对他们的大恩大德,村里人觉得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
他们刚遭了灾,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拿得出手,只能拿点家里所剩不多的土特产,希望能表达万分之一的谢意。
舒书看着眼前迅速堆成小山的土特产,和一张张激动又真诚的脸,笑着说道:
“谢谢大家,大家的心意我真的都收到了,东西也很喜欢,但是这也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用不完啊……”
她想把东西推回去,可她这边刚伸手,那边一个大叔就把一个更大的布袋放在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不多不多!姑娘你太瘦了,就该多补补!”
“是啊,你要是不收,我们良心不安啊!”
被这群淳朴又热情的村民团团围住,舒书一时间哭笑不得。
拒绝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村民们就象没听见一样,热情丝毫不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丁启盛这边看出了舒书的窘迫,他笑着上前一步,替她解围道:
“好了好了,大家的心意舒顾问都收到了。”
“东西放下就行,咱们的心意到了最重要,可别吓着咱们的恩人。”
他三言两语安抚好村民。
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村民,舒书感慨了一下,还好丁老板通情达理,帮她挡了挡村民们洋溢的热情,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才刚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丁启盛对着她嘿嘿一笑。
随后,丁老板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了她面前。
“舒顾问,你别介意,我们都是粗人,不太会说话。”
丁启盛看向舒书的眼神无比真诚,
“这卡里有三百万,一部分是乡亲们自发凑的一点心意,剩下的算我个人补上的。”
“比起您救下的两百多条人命,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
丁启盛语气恳切,“我们就是想表达一下最实在的感谢,您一定要收下!”
舒书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是……
等等……
刚才丁老板帮她拒绝一堆土特产,竟然是为了送她一张银行卡!
三百万?
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几乎是本能地连连摆手。
“丁老板,这绝对不行!”
“我已经收了您的房子了,这钱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要了!”
“望溪村刚刚遭灾,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每一分钱对村民们来说都无比重要。”
“这些钱你们大家应该留着重建家园!”
舒书情真意切,连连拒绝。
丁启盛对舒书的反应也不意外,她早就知道,舒顾问不会轻易收下这笔钱的。
这位舒顾问,看着年纪轻轻,骨子里却是个执拗又有原则的人。
他心里清楚,这笔钱代表着全村人的感恩。
如果舒顾问不收下,乡亲们恐怕会一辈子都觉得内心难安,这份救命之恩会成为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大石。
想到这里,丁启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脸上的为难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越发璨烂的笑容。
“恩……舒顾问说得没错,钱财乃身外之物,提钱确实俗了。”
他慢悠悠地收回银行卡,点头附和。
舒书见状,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丁启盛话锋一转,
“既然舒顾问坚持不要这份‘俗礼’,那我们……也只能按照村里的老规矩来了。”
下一秒,就听见丁启盛回头,对着身后一脸失落的村民们朗声说道:
“咱们望溪村啊,有个传了几百年的规矩!”
“凡是给村子做出过巨大贡献,救过全村人性命的大恩人,如果恩人不愿意接受金钱感谢,那村里就必须集资为恩人修一座生祠,塑一尊金身,让全村人日日祭拜,代代供奉,以感念恩德!”
这话一出,丁启盛还悄悄给身后的村长递了个眼色。
村长也是个明白人。
他刚才看舒顾问连连拒绝,心里正发愁呢。
救命的大恩,要是连一点谢礼都送不出去,他们这些人以后还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啊!
此刻看到丁启盛的眼色,他先是一愣,随即秒懂了其中关窍。
这丁老板是在用一个大礼,来逼着舒顾问收下前面那个小礼啊!
不愧是大老板!
高!
实在是高!
想明白后,村长顺着丁启盛的话,立刻一拍大腿,高声附和:
“哦对对对,是有这么个祖训!老祖宗传下来的,舒顾问不愿意收钱,那咱就建生祠!必须建!”
村长说话时,也给那十几个村民使眼色。
村民们虽然不知道村长和丁启盛为什么这样说,但丁启盛比他们都聪明,跟着说总不会有错,所以,相互对视后,纷纷开口附和起来。
“村长说得没错,是有这规矩,舒顾问可是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建个祠堂供起来那都是应该的!”
“到时候就建在村口最显眼的地方,让全村人世世代代都记着舒顾问的大恩!”
“对!必须的!回头就找人看日子动工!”
村民们原本还带着些许茫然,但在村长的带头下,瞬间被点燃了热情,七嘴八舌,越说越起劲,仿佛接下来就要回去扛起锄头开工奠基了。
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舒书听着这些话,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还越来越夸张了?!!
建生祠?
塑金身?
还要日日祭拜,代代供奉?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因为过度疲劳出现了幻听。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这一套?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天天受一群村民的香火祭拜?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啊!
趁着舒书没反应过来,丁启盛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村民们热烈的讨论,一本正经地转向她:
“舒顾问,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为了塑象,我能要您一张高清的全身照吗?”
“还有,建祠堂的材料您有什么偏好?喜欢金丝楠木还是汉白玉?您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到!”
“对了,还得请大师算个开光的良辰吉日……”
眼看丁启盛越说越具体,甚至真的和村民们讨论起了选址和预算,一副“我们是认真的”架势时,舒书是真的怕了。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原则和推辞,一把从丁启盛手里“抢”过那张银行卡,急急忙忙地说道:
“别!千万别!这卡我收下了!谢谢大家的心意!”
“真的,心意收到了,钱也收到了!至于其他的……就真的不必了!千万不必!”
舒书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摆出了一个拜托的动作,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一旁始终没说话的段晓卿,看着舒书这副被吓到快要炸毛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丁启盛见目的达成,立刻见好就收,笑着打圆场:
“唉,这就对嘛,既然舒顾问收下我们的心意了,那大家就都放心了。”
他转头对众人道:“那咱们就不打扰舒顾问休息了。”
说完,丁启盛又在警员的带领下,带着村民们去给杜振峰送上锦旗。
并且,他还以个人公司的名义,向市局捐赠了一笔不菲的款项,美其名曰“支持科技强警,提升办案设备”。
这番操作有理有据,杜振锋想拒绝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再一次怀疑,这位丁老板在来之前是不是又把局里所有的规章制度都研究透了。
直到丁启盛带着心满意足的村民们浩浩荡荡地离开,舒书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象是刚打完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
她低头,默默看着手里这张带着温度的银行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才因为太过震惊而忽略的事情,现在全想通了。
这哪是什么百年规矩,只是丁老板他们想感谢自己使的一点手段罢了。
舒书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暖暖的。
这群人,还真是……淳朴又“狡猾”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