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从那段令人窒息的厄运回放中回过神来。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感觉象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那三次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
她再看向病床上那个清瘦又憔瘁的女人时,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又可惜又敬佩。
这个女人,在经历了丈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欺骗,在被掏空了所有积蓄,背上巨额债务,甚至在绝望到割腕自杀之后,竟然还能为了女儿重新站起来,决绝地斩断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很坚强!
舒书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之前从鲁秋实的视角看到的那个歇斯底里,无理取闹的“疯女人”形象彻底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却依旧顽强求生的母亲。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卢朗探头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田莉,然后快步走到程绍谦身边,汇报道:
“程队,icu那边传来消息。”
“医生刚才告知,鲁秋实人虽然恢复了点意识,但情况突然恶化,内脏多处衰竭,医生说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他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求警方帮忙,想在死前见一见他的妻女,完成他最后这个愿望。”
卢朗的话音落下,病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田莉。
田莉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极其复杂。
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听到死讯的错愕,随即是淡然的冷漠,只是眼底深处,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和挣扎,最后满脸的疲惫。
舒书能清淅地感受到她内心的天人交战。
众人都没有出声催促,都等着她做决定。
病房里的气氛安静了很久。
田莉一直低头沉默着。
过了很久,田莉才抬起眼来,眼底写着无尽的悲哀和苦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透着一股与她此时痛苦情绪不符的平静和苍凉,
“警官,我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他这个人……我甚至都能猜到他死前会对我说什么……”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嘴边扯起一抹苦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算了,我何必给自己往后的人生再上一道枷锁呢?”
说完,田莉缓缓闭上了眼睛,虚弱地半躺回病床上,明显不想再说话了。
卢朗虽然不太能完全理解田莉这番话里的深意,但他明确听懂了田莉拒绝的意思,便看向程绍谦。
程绍谦朝他点了点头,他转身先出去了。
自从看过了田莉的厄运回放,舒书非常能理解她的决定。
对田莉而言,去见鲁秋实最后一面,根本不是什么解脱和告别,而是主动去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让那个男人在临死前,还要再用所谓的爱和谶悔来折磨她一次。
不去,是她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鲁秋实的情况急转直下,程绍谦几人也打算过去看看。
舒书跟着他们一起快步走向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内。
鲁秋实的情况确实非常不乐观。
他那一刀割得太深,直接切断了颈动脉。
虽然段晓卿在现场第一时间进行了压迫止血,但失血量实在太大,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休克和多器官功能不可逆的损伤。
医生看见程绍谦他们进来,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人已经不行了,随后便让开了位置。
鲁秋实看见程绍谦和舒书走近,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亮,他费力地转动脖子,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他以为是自己的老婆孩子来了,但直到两人走到床边,他也没看到身后跟着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程绍谦看着他,神情严肃,公事公办地说道:
“鲁秋实,警方刚才已经联系过你的妻子田莉,只是她不愿意见你。”
鲁秋实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僵住,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随即,他满脸的怨恨,情绪开始失控。
“为……为了买房,我都……我都为她们杀人了……”
他呼吸急促,激动不已,
“她们……为……为什么……还不满意?”
“我……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都是……为了她们……”
他越说越激动,脖子上刚刚缝合的伤口也开始往外渗血。
“医生!”
旁边的护士见状立刻大喊。
医生和护士们立刻冲进来进行抢救。
鲁秋实本就吊着一口气,如今情绪剧烈波动,很快心电监护仪就成了一条直线。
医生看了一下瞳孔,最终只能无奈地对外面的人摇了摇头,宣布了病人的死亡。
重症监护室里的那一幕,让众人唏嘘不已。
刚才舒书就已经将自己分别看到的鲁秋实的第一视角,以及田莉的厄运回放,简单地告诉了程绍谦和段晓卿他们。
段晓卿忍不住感慨道:
“一开始听舒书说从鲁秋实视角看到的一切时,我还以为他真是个为家庭努力奋斗,付出了一切,最终才被生活压垮走上歧途的好丈夫、好爸爸。”
“真是没想到啊……一面之词果然不可信,特别是赌狗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卢朗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谁能想到,真正可怜反而是那位田女士。”
“世事难料……”
舒书通过走廊的窗户,看了一眼田莉病房的方向:
“其实,很多时候不要光看一个人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
鲁秋实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妻女,实际上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堕落和自私,才导致了这一切的悲剧。
田莉的病房里,已有警员进去,正式向田莉告知了鲁秋实的死讯。
田莉听到消息后,整个人愣住了。
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已经熄灭的黑色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她和鲁秋实从校园到婚纱,一起走过了近十年的风风雨雨,曾经的感情有多深厚,后来的伤害就有多可笑。
她还记得,鲁秋实曾经也是个懂浪漫,重感情,又体贴的好男人,一家三口也曾有过无数幸福的时光。
可自从他接触了股票,迷上了那种一夜暴富的幻梦后,一切就都变了……
想着想着,田莉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这眼泪,是为那个曾经的好丈夫,也是为自己被葬送的十年青春。
与此同时,程绍谦和舒书正在翻看卢朗刚刚拿来的,关于田莉的详细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
自从和鲁秋实分居后,这一年多,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拼命工作,省吃俭用,竟然硬是靠自己付了一套三十多平小房子的首付。
就在几个月前,她已经带着女儿果果搬进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家。
舒书看着这份报告,又看了一眼病房里那个在默默流泪的女人,心里一阵唏嘘。
这是一个多么坚韧,多么优秀的女人。
如果不是遇人不淑,她现在本该过着更加幸福安稳的日子。
鲁秋实已经死亡。
而他之前的计划仅仅停留在舒书“看到”的厄运回放里,虽然有那些“凶宅降价”剪报作为证据,但始终缺乏凶手的承认口供。
因此,明月湾小区的这起案件,只能遵循疑罪从无的条例,警方最终只能定性为恶性入室伤人案。
之前被警方紧急保护起来的明月湾小区业主们,在确认危机解除后,也已在警方的安抚下恢复了正常生活。
案子结束后的几天,市局上下都在忙碌后续的收尾工作。
鉴于舒书在此次案件中不可替代的出色表现。
杜振峰特意为她申请了表彰嘉奖!
不仅记了一功,还批下了局里最高规格的十万元奖金,并第一时间打到了她的卡里。
舒书看着手机银行里到帐的这一笔奖金,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笔钱,无论数额多少,对她来说都不再是单纯的钱。
它更象是一个印记,代表着她利用这份特殊的能力,实实在在地救下了许多人,也代表着她的能力得到了官方的正式认可。
这份认可,让她无比庆幸与满足!
就在舒书对着那串数字感慨万千时,手机清脆的铃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是卢朗打来的电话。
“卢警官,有什么事吗?”舒书迅速接起电话。
因为前几天的精神消耗过大,杜局长强制命令她休假几天。
卢朗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警局又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