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湾小区周边医疗设施完善,救护车一路疾驰,不到五分钟,所有伤者就被送入了市医院急诊科,争分夺秒地接受抢救。
经过医护人员的全力抢救,鲁秋实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但仍未完全清醒。
他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而腹部中刀的男子,以及那对因惊吓过度而摔倒的老夫妇,经过及时的清创包扎和心理安抚,伤势和情绪都已稳定下来,脱离了生命危险。
此时,舒书、程绍谦和段晓卿三人,正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
程绍谦的目光一直落在舒书身上,他一直关注着舒书的状态。
从舒书看到鲁秋实挥刀自杀的那一刻起,她就怔愣在了原地。
程绍谦知道,她肯定是又“看到”了什么。
但从小区到医院这一路,她都沉默着一言不发,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他看得出来,这几次的“视界共享”对她而言消耗极大,早已让她身心俱疲。
嫌疑人鲁秋实也已经抓住,明月湾小区暂时安全了。
哪怕舒书真的“看到”了什么惊人的内幕,也不急在这一时知道。
出于对舒书身体状况的考虑,程绍谦最终选择了沉默,没有开口询问。
然而,此时舒书的脑海里却是一片混乱。
一路上,她都在努力梳理从鲁秋实第一视角看到的一切,却始终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鲁秋实想让明月湾变成凶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买不起房,导致妻女离开,所以才要通过制造凶宅来“挽回”她们?
这个动机在她看来荒谬至极,其中的逻辑链条根本无法自洽。
她很清楚,她是从鲁秋实的视角出发,她看到的都是鲁秋实让她看到的“真相”,听到的也是鲁秋实单方面的说辞。
这完全是鲁秋实的一面之词,充满了个人偏颇。
很多细节在她的认知里根本站不住脚。
所以,她无法确定鲁秋实真正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
这种巨大的信息差和不确定性,让她倍感煎熬。
见她想得那么入神,程绍谦温声道:
“舒书,这事急不来,你好好休息会吧,别想了。”
舒书缓缓抬头,眼神带着一丝迷茫和坚持,摇了摇头。
“程队,我始终有些事情不太明白。”舒书沉吟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
她将自己的困惑说出:
“刚才我从鲁秋实的第一视角,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三次交了定金,又三次反悔的事情。”
“就目前鲁秋实的说辞来看,他似乎是为了妻女才选择在明月湾制造凶宅,以此来降低房价,好重新买到房。”
舒书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
“但这作案动机非常奇怪。”
“我看到的始终是他扭曲的第一视角,是鲁秋实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确定真假。若是能找到他妻子田莉,或许就能……”
舒书话还没说完,卢朗就小跑着,拿着一份资料匆匆赶了过来。
“程队,鲁秋实的家庭情况以及所有相关信息都已全部查明。”
卢朗将资料递给程绍谦,语速极快地简述道:
“经查,鲁秋实与妻子田莉于一年半前因故分居,目前两人正处于分居状态。”
“田莉女士一年前被确诊为慢性心力衰竭,一直在市医院接受治疔,最近病情加重,情况不容乐观。她目前就在本院住院部12楼。”
听到卢朗这番话,舒书和程绍谦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和了然。
既然田莉就在这家医院,这无疑为他们的调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舒书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田莉。
她迫切地想知道,在鲁秋实那些避重就轻的“记忆”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田莉三次崩溃,最终又如此决绝地选择离开。
“走吧。”
程绍谦看出了舒书眼中的急切,他没有多言,立刻让卢朗带路,一行人朝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十二楼,1221床。
病房里很安静,没有其他病人的喧嚣,只有田莉一人。
她穿着一件长袖病号服,身材清瘦,半靠在病床上,低头刷着手机,脸上带着明显的病容和一丝疲惫。
听到开门声,田莉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程绍谦一行人身上。
当她看清来人是警察时,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然后缓缓放下了手机。
这间病房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她心里清楚,警察一定是来找她的。
“田莉女士,我是市刑侦支队的队长程绍谦,有关于您丈夫鲁秋实,我们有些事情想向您询问一下。”程绍谦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
田莉一听到“鲁秋实”这个名字,眉头立刻拧得更紧,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抗拒,语气生硬地说:
“程警官,我和他已经分居一年半了,关于他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也不想清楚。”
“我们只差一纸离婚协议,就已经彻底毫无瓜葛了。”
舒书站在一旁,能明显感受到田莉的厌恶和抗拒,她是真的不想和鲁秋实扯上关系。
程绍谦没有被她的态度影响,平静开口,
“田女士,抱歉,打扰您休息,现在法律上显示,您和鲁秋实还是夫妻关系,所以,有些事必须要对您进行例行询问。”
他很快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
“鲁秋实很有可能是因为您和您的女儿,所以选择在明月湾小区杀人,以制造凶宅低价买入房产,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买到那里的房子,让你们母女重回家庭,请问这个说法是否属实?”
他仔细观察着田莉的表情,不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田莉听到这番话,她先是震惊于鲁秋实竟然会做出杀人制造凶宅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消化完了这个事实。
然后,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
“呵……他说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呵……他永远都是这样,什么错都怪在别人身上,他最伟大。”
“我都要没多久好活了,他就不能放过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斗,仿佛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警官,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会再见他了,他的事……”
说着说着,田莉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剧烈的咳嗽声随即响起,她捂着嘴,咳得身体直颤,伸手连忙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药。
舒书见状,上前一步,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递了过去。
田莉下意识地一把接过水杯,仰头就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顺势把药片吞了下去。
就在她接过水杯的那一刻,舒书清淅地看到,田莉的左手腕处有一条非常长且粗的疤痕,触目惊心。
看到这道疤痕,她猛地想起,在鲁秋实的第一视角里,最后一次看到田莉决绝地拖着行李箱离开时,她的手腕上就缠着带血的纱布!
那是割腕自杀留下的创口!
田莉吃完药,察觉到舒书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下意识地就将手腕遮掩了起来。
她略显别扭地看了舒书一眼,轻声说了声“谢谢”。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舒书的眼睛猛地刺痛了一下。
下一秒,熟悉的感觉袭来。
她看到了田莉的厄运画面回放!
画面里,
依旧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走进安家乐中介,兴高采烈地看房,然后鲁秋实信心满满地交了保证金。
随后,一家人又开开心心地去餐厅吃饭,畅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田莉看着丈夫和女儿脸上的笑容,感觉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然而,眨眼之间,画面陡然一变。
田莉在手机银行上,看到银行卡的馀额赫然显示为“零”时,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她几乎不需要思考,立刻就明白这些钱去了哪里。
鲁秋实拿去炒股了!
她冲着鲁秋实嘶声质问,几近崩溃。
鲁秋实只顾着扇自己巴掌认错,嘴里不停地哀求:
“我觉得那只股票一定会涨的,谁知道突然发生了这种意外呢?我都是为了我们家好,买完房之后,我们就没钱了,要是能搏一把大的,果果就能上更好的学校了!莉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再也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我们一定安心买房!”
看着他涕泪横流、卑微谶悔的模样,听着他信誓旦旦的保证,田莉最终还是心软了,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画面再次一转,
一家三口又一次满怀希望地去明月湾看楼,又一次,鲁秋实郑重地交了保证金。
田莉心里虽然还有些忐忑,但看着丈夫和女儿激动的样子,她选择再次相信。
可没过多久,田莉却在鲁秋实的计算机上,无意中发现了他还在偷偷地玩股票、炒基金!
她立刻查看银行卡的馀额,不仅存款荡然无存,鲁秋实还透支了信用卡。
这一次的背叛和欺骗让田莉彻底崩溃。
她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只有对前路的一片迷茫和绝望。
鲁秋实直接跪在地上,任由她打骂,哭着喊着再三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又说出了那句,他都是为了这个家能更好。
直到鲁秋实声泪俱下地劝她为了女儿果果,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田莉才又一次强忍着剧痛,选择了妥协。
画面再一次跳转。
阴雨绵绵的天气下,一家三口又一次走进明月湾小区看房,又一次,鲁秋实交了保证金。
可最终,残酷的现实再次击碎了幸福的幻想。
田莉在鲁秋实的手机上,不仅再次看到了那些刺眼的炒股信息。
更让她绝望的是,鲁秋实竟然以她的名义向她爸妈借了二十万,还背着她贷款了三十万,所有这些钱,都投进了股市,并且全部失败,血本无归!
看到这里,舒书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田莉在那一刻的绝望和痛苦。
她担心田莉会想不开,会做出傻事。
果然,发现这一切后,田莉彻底崩溃。
她整个人陷进了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中,再也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她麻木地走到厨房,拿起一把刀,毫不尤豫地就割向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涌出。
直到女儿果果的哭声传来,才把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田莉颤斗着,随手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行李,紧紧牵着女儿果果的手,决绝地离开了那个家。
无论鲁秋实在身后如何痛哭哀求、如何发誓挽留,她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画面戛然而止。
舒书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大口喘着气。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鲁秋实真正的杀人动机。
一想到自己从鲁秋实第一视角看到和感受到的感情,舒书就异常愤怒。
他根本不是为了他的妻女!
他只是以爱之名,放纵自己的自私和堕落,还自我感动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