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方旭耀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上赫然绑着一圈炸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那副癫狂的样子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疏散群众!创建警戒线!”
现场的便衣警察反应极快。
第一时间将周围越聚越多的看热闹人群向后驱离,同时高举着枪,从四面包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程绍谦和舒书刚才落在后面。
刚要上前,一名警员从侧后方小跑过来,将一份文档塞到程绍谦手里。
“程队,方旭耀的详细资料查到了!”
程绍谦一把接过,警员立刻用最简练的语言飞快汇报:
“一年前,市局捣毁了一个名为‘普渡会’的非法传教诈骗窝点,方旭耀的母亲就是其中的狂热信徒。”
“警方端掉窝点的当天,他母亲从自家阳台跳楼自杀。”
“而当时,带队执行抓捕任务的,正好是赵子华警官,根据……”
警员的话如同一条线,迅速在舒书的脑中飞快串联。
原来,方旭耀仇恨的根源在这里。
但她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警方打击邪教组织,是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是正义之举。
方旭耀的母亲选择自杀,这是一个悲剧,但这个责任怎么也算不到赵子华头上。
这中间的逻辑是断裂的。
可是在她“看见”的画面里,方旭耀却死死咬定是赵子华“害死”了他的母亲……
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就在舒书思绪飞转之际,
“砰!”
一声巨响从背后那栋居民楼的三楼传来,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扯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救命啊!我的腿啊!疼死我了!”
听声音,是位老大爷。
舒书和程绍谦猛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不祥预感,两人立刻拔腿朝楼上冲去。
与此同时,楼下的方旭耀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正中央。
他一手高举着一个遥控器,另一手死死抱着母亲的遗象,冲着人群嘶吼:
“赵子华!你他爹给老子滚出来!”
“听见没有,老子在这栋楼里安了十几颗炸弹!你再当缩头乌龟,我就每隔十秒炸一间房,直到把你炸出来为止!”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
“本来只想让你一个人死在车祸里,便宜你了!”
“现在好了,有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刺不刺激?高不高兴?!”
舒书和程绍谦刚从大门口冲到一楼楼梯口,就看见方旭耀正对着大榕树的方向大声嘶吼。
而赵子华,已经从树后站了出来,脸色灰败,整个人一言不发,像失了魂一样。
程绍谦一眼就发现了方旭耀身上绑着的东西不太对劲。
那不是常规炸弹,那些用防水布和胶带缠绕的东西……是改装过的鱼雷。
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依旧一脸凝重。
鱼雷的威力虽不如炸药,但还是不容小觑。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多的数量,一旦引爆,其产生的冲击波和破片足以对周围人群造成大范围的伤害。
舒书也认出了方旭耀身上绑着的是鱼雷。
她记得资料里显示,方旭耀的父亲,曾是渔场爆破员。
但眼下最危险的,是赵子华的状态。
他此时眼神空洞,整个魂不守舍。
今天遇上舒书,亲眼目睹了震碎他三观的事情。
刚才警员的调查报告,赵子华也听到了。
原来是因为他端掉了那个“普渡会”,导致了方旭耀母亲跳楼自杀。
像舒书这种如此反唯物主义的能力存在,
再加之方旭耀的控诉,说他的极端唯物主义信念害死了人。
短时间内接连两次的打击,让他的信念接近崩塌。
舒书看得出,这个男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看起来很是恍惚,但职业责任使然让他本能地走了出去,直面方旭耀的疯狂。
“方旭耀,你冷静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持枪的警官声色俱厉地警告,
“你还年轻,不要自毁前程!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们谈!”
“谈?”
方旭耀听到这话,冷笑一声,
“你们警方暴力执法,害死无辜百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给别人一条生路?!”
他猛地将手中的遗象转向赵子华,声嘶力竭地吼道:
“赵子华!你还我妈的命来!我妈什么都没做,就被你活活害死了!”
“你问问这栋楼里的街坊邻居,我妈她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大好人啊!一辈子与人为善,她就是命苦,心里苦,想找个地方烧烧香,拜拜佛,求个慰借而已!是你们把她唯一心安的地方给一锅端了!是你们断了她的念想,为什么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说着说着,方旭耀的眼泪混着汗水淌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
“我妈她、她还那么年轻啊……我因为被你抓了坐了一年牢,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方旭耀的控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赵子华,眼神变得复杂。
赵子华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自己的母亲,就是因为信了“神医”邪教,眈误了最佳治疔时间才去世的。
从那以后,他便发誓要将这些虚无缥缈的害人的东西连根拔起。
难道……他真的错了?
他坚守了半生的绝对正义,难道是错的吗?
赵子华看着方旭耀手中母亲的遗象,整个人都恍惚了,像被抽走了灵魂,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方旭耀见赵子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用怨毒的语气吼道:
“赵子华,不想这栋楼的人给你陪葬,现在就给我跪下!对着我妈的遗象磕头谶悔!快!”
话音未落,他狠狠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
“轰!”
下一秒,二楼一间房应声爆炸,巨大的声响和冲击波震得整栋楼都晃了晃,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楼里被堵住的居民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人群瞬间大乱。
这栋老式居民楼只有一个主楼梯口,此刻,却被手握遥控器的方旭耀死死堵住。
几十名住户,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全被困在了二楼以上的楼道里,进退两难。
程绍谦早就发现了楼梯口那群惊慌失措的人。
他们挤作一团,一旦发生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他已经通过手势下令,让埋伏在侧翼的便衣队员开始攀爬外墙,准备从窗户潜入,伺机从背后制服方旭耀。
狙击手就位需要时间,现在,他们只能靠自己拖延时间!
而方旭耀已经彻底炸红了眼,死死盯着赵子华。
“赵子华,你他爹的给老子跪下!”
“老子今天活不成了,你也必须死!就算死,你也得跪着死在我妈面前!不然,这里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
赵子华被这声爆炸彻底炸懵了。
他真的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害死了一条无辜的人命?
一时间,赵子华陷入了巨大的内疚和自我怀疑之中。
舒书看着赵子华摇摇欲坠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赵警官这个人是固执,是极端,尤其是在玄学这件事上,他是一点都接受不了。
但是,关于端掉那个“普渡会”的事,赵警官做的没错。
因为根据警方调查的资料来看,
那个“普渡会”就是个骗钱的坑,打着普渡众生的旗号,干的却是榨干信徒血汗钱的勾当。
那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诈骗窝点。
赵警官带队端掉它,是救人,不是害人!
一个警察,做了他职责之内最正确的事,怎么反倒成了杀人凶手?
这笔帐,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头上!
就在舒书内心翻江倒海的时候,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方旭耀怀里的遗照吸了过去。
那是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憔瘁,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就在视线接触到那眼睛的瞬间,舒书的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
死者生前所有经历就象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
舒书就好象经历了死者所经历的一切!
那是一个母亲所有的悲哀与无助。
……
直到画面渐渐消散,舒书视线恢复清明,她猛地喘了一口气。
她瞬间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舒书心底猛然生出一股冲动,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在赵子华双膝即将跪地的瞬间,她死死抓住了他的骼膊,一把将人从半跪的姿势中拽了起来!
赵子华被这股力量扯得一个跟跄,恍惚地回头,才发现拉住自己的是那个叫舒书的小姑娘。
舒书扶稳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直视着他涣散的双眼,一字一顿,用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
“赵警官,站直了!”
“逼死他母亲的人不是你!你没有错!”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方旭耀,大声道:
“方旭耀,真正害死你母亲的不是赵警官,而是你!”
这一声,象一道惊雷,炸在所有人耳边。
正沉浸在复仇快感中的方旭耀猛地一僵,随即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冲着舒书怒吼:
“你他爹胡说八道什么?!不是赵子华,我妈就不会死!”
舒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幅遗照,脑海里闪过她“看见”的那位母亲绝望的脸,心中一阵刺痛和惋惜。
她迎着方旭耀疯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害死你母亲的人,是你自己!”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方旭耀眼中的疯狂瞬间被一丝惊恐取代,脑子里本能地抗拒回忆某些事情。
舒书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快速往下说,
“你爸早亡,你妈一个人辛苦拉扯你长大,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不仅偷鸡摸狗,作奸犯科,明知道她有糖尿病需长期服药,还偷她买药的救命钱去赌!钱输光了,就躲在外面不敢回家!”
“她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自己没钱买药,硬生生把自己熬到昏死过去!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方旭耀听着这些话,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写满了惊恐与拒绝,整个人都象见了鬼一样。
他猩红着眼,嘶吼道:“闭嘴!你给我闭嘴!不准说!!”
舒书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还提高的音量,又急又快,
“后来,你谈了个女朋友,你妈以为你总算要学好了,结果呢?你依旧偷鸡摸狗,依旧烂赌成性!”
“你的母亲看着那个好姑娘,觉得对不起人家。你是她的儿子,她没办法不管,但她不想让那个无辜的女孩和她受一样的苦。”
“她实在没辄了,才去信什么‘普渡会’!”
“她去求神拜佛,拿自己的养病钱去上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你!是在祈求老天爷能开眼,让你走回正道!”
“直到你再次因为偷窃被赵警官抓了进去,她最后的念想也断了。”
“她觉得连虚无缥缈的神都救不了你了,你这辈子,彻底没救了。”
“所以,才会万念俱灰,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舒书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泯的颤斗。
她在厄运画面里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对无可救药的儿子,最后也是最绝望的爱。
她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抱着头从嘶吼变成痛哭的方旭耀,给了他致命一击:
“所以,方旭耀,从头到尾,逼死你母亲的人,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被她爱了一辈子,却也让她绝望了一辈子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