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的信就藏在这个青蛙玩偶当中。
舒书刚想上前一步,却被贺征一把抓住了手腕,
“舒书,别过去。”
此时,刘海潮恶毒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舒书,嘴里还在不断咒骂着,哪怕已经被警员控制,他依旧垂死挣扎,扬言要杀了舒书。
贺征担心她会出事。
舒书看出了贺征眼里的担忧,安抚道:“贺医生,没事的,我再跟他说两句话。”
舒书说完,还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贺征见舒书眼神坚定,又看到刘海潮已经被两名警员牢牢压在地上,确认她过去不会有危险,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下,舒书走过去,捡起了那个青蛙玩偶。
“你这个贱人!你骗我!小洋都已经死了,你还利用他来骗我!”
“你果然和那个庸医是一伙的!”
刘海潮出口成脏。
舒书却并不理会。
她定定看了一眼那个青蛙玩偶,想到厄运中小洋留下的那封信的内容,她依旧忍不住心中一紧。
沉默良久,舒书沉沉呼出一口气,伸手拉开了青蛙玩偶背后隐藏的拉链。
很快,她就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舒书看向刘海潮,
“我也不全是骗你。”
“小洋真的给你留了信。”
刘海潮看她亲手从玩偶当中抽出一封信,这会儿已经惊讶到不再挣扎了。
他满脸的震惊。
小洋去世后,这个玩偶一直在他的手上,任何人都没有碰过。
所以,这封信肯定是小洋的!
舒书走到他的面前,将信纸展开,递到他眼前。
当刘海潮看到信上字迹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疯了!
那是小洋的字!
是他儿子的字迹!
“信!真的是小洋的信!”
“给我!快给我!”
舒书没有理会他的嘶吼,确认他认出字迹后,便直起身,当着食堂所有人的面,将这封信的内容,一字一句,清淅洪亮地念了出来。
当她念出第一句“爸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时,刘海潮就彻底放弃了挣扎,象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绝望地倾听着。
当舒书念到贺医生为了不增加他们家里负担,一直偷偷垫付医药费,却骗他说是医院的减免名额时,刘海潮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贺征。
他内心一直以来用仇恨筑起的高墙,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贺医生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
“刘叔,你放心,小洋他很懂事,很坚强,打针那么疼,他都咬着牙不哭,还反过来安慰你,说‘爸爸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又想起了自己为了省钱顿顿啃馒头时,贺医生总会提着饭盒过来,嘴上说着“食堂买多了,不吃就浪费了”,硬要塞给他。
现在想想,哪里是买多了,分明就是接济他。
这一点一滴,他都知道,都看在眼里,一切都有迹可循,可为什么最后会变了……
当舒书把信的内容全部念完时,刘海潮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食堂里围观的人群中,不少人都红了眼框,甚至有人偷偷抹泪。
舒书收起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个崩溃的男人,声音冷冷道,
“我没有骗你,这就是刘小洋留给你的信。”
“你应该都听清楚了吧?贺医生为你做了多少事?这样一个默默付出了这么多,一心为患者的好医生,在你嘴里,却成了‘杀人凶手’和‘庸医’?”
“食堂当中这么多人,他们背后都是一个个家庭,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却因为你的一己执念,险些丧命!”
“刘小洋是个可怜的好孩子,处处为替自己的爸爸着想,死前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自己的爸爸好好活下去,你却拿起屠刀挥向弱者!”
“刘海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谁?”
舒书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刘海潮,他当场崩溃,失声痛哭。
“小洋啊,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用,救不了你!”
他象是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都是命……我真的不想的……可我唯一的儿子没了,就这么没了……我就想找个人恨,不然我活不下去啊……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说着,他便朝着贺征的方向,猛地磕起头来,发出“砰砰”的闷响。
“对不起!贺医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瞎了眼,我冤枉了你啊!”
整个食堂落针可闻,只剩下刘海潮那痛彻心扉的哭嚎和沉重的磕头声。
食堂里的人大多是病患家属,听着这哭声,颇有些感同身受。
“唉,也是个可怜人。”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在医院这儿待着的,谁家里还没个病人呢,这种事儿搁谁身上都得疯……”
“但也不该杀人啊,太糊涂了,还好没伤到人……”
刘海潮依旧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地磕头谶悔。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心里都不是滋味。
他们眼里对刘海潮的厌恶并未消减。
但眼见一个中年男人如此卑微地磕头求饶,额头都渗出了血丝,那股恨意中又掺杂了一丝怜悯。
窃窃私语声渐渐低了下去,许多人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贺医生,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刘海潮抬起涕泗横流的脸,声音嘶哑地哀求。
“你要是不原谅我,小洋在天有灵,也绝对不会原谅我的!贺医生,我真的对不起你!”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失去了小洋我也快活不下去了……你是医生,你应该能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
这句话象一根刺,扎进了贺征的心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思绪不由得飘回了过去。
他想起小洋还没出事时,那个总是乐呵呵的刘海潮。
他会趁着打饭的高峰期,偷偷给相熟的医护多加一勺红烧肉;
会带着他和儿子一起钓的鱼来食堂给大家做顿夜宵,让熬夜的大家补补身子;
会提着一袋自家种的橙子,热情地塞到每个人手里,骄傲地说:“尝尝,我和儿子一起种的,可甜了!”
曾经那个朴实善良的父亲,和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小洋”这个名字,更是让贺征心头一紧。
作为刘小洋曾经的主治医生,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名字对刘海潮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贺征喉咙发紧,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食堂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刘海潮压抑的哭声和磕头声在回荡。
那种悲戚的气氛,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一时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忍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中。
“不理解!”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象一道亮光,撕开了笼罩食堂的沉默与悲痛。
舒书就站在刘海潮面前。
她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胸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包括跪在地上的刘海潮,他也怔怔地抬起了头。
舒书根本不理会众人的惊愕,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刘海潮,铿锵有力的说道:
“理解你?那谁来理解食堂这里所有无辜的人?”
“如果不是警察来得快,现在这里的人已经全部被毒倒,一命呜呼,你让大家怎么站在这里理解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象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了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怜悯。
“让贺医生理解你?你连续三次都想要他的命,你还要他站在这里理解你畸形扭曲的父爱?”
“这里是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失去亲人的痛苦,每个人都可能正在经历。”
“但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悲伤,就举起屠刀,挥向弱者,挥向曾经拼尽全力救治亲人的医生吗?会向素不相识的路人下毒吗?”
舒书向前一步,气势更盛。
“我不理解!”
“你那不叫可怜,那是打着爱的旗号,放纵自己的恶!是极端的自私!”
“你犯下的罪,应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靠博取同情、让别人理解来抵消!更不是让你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
最后一句话,舒书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死死地盯着刘海潮,说出了最残忍,也最真实的话。
“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小洋,可如果他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父亲,为了给他‘报仇’,变成了一个滥杀无辜的魔鬼,他会无比失望!他也绝对不会理解你,你也不配再当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