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的画面还在继续——
中心医院门口,站满了人,他们手里捧着白菊,神情肃穆,都在悼念前不久离开的贺征医生。
“那么好的医生,怎么说没就没了?”一个捧着花的年轻女孩边抹眼泪边说。
“我这条老命就是贺医生救回来的!当时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他二话不说就给我垫了医药费,说人命比钱重要。”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偏偏不让好人长命啊!”
旁边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捶着胸口,哭得老泪纵横。
“我儿子小时候最怕穿白大褂的,一见就哭。只有贺医生有耐心,又是哄又是拿糖,最后硬是把人给治好了。”
“我儿子还跟我说,他要以贺医生为榜样,以后也当一个好医生……怎么会这样呢?唉……”一个年轻的母亲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一句句发自肺腑的怀念,像潮水一样涌来。
舒书看着医院门口越聚越多的人,听着他们纪念贺医生的话,好象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
心情越来越沉重,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不由自主想起了贺征的事。
一直以来,贺医生对弟弟舒誉的病情耐心负责。
对她提出的任何疑问都事无巨细地解释,甚至在她遇到困难时施以援手,帮忙垫付医药费。
幻境渐渐消散,舒书的眼前却依旧一片朦胧。
她想不通,为什么像贺医生这么好的人,会落得如此下场。
明明医院早就出了鉴定结果,贺医生的手术完全符合规范,没有任何问题。
可刘海潮就是不听,一意孤行地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刘小洋。
那不是贺医生的错!
是刘海潮自私!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丧子之痛的靶子!
这对贺医生来说,简直是一场极其荒谬的无妄之灾!
舒书越想越气愤!
不行!
绝对不能让贺征这样好的人,就这么被一个疯子毁了!
这个念头强烈到让舒书不自觉地将手往前一伸,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握住了贺征冰凉的手。
手心的冷意让舒书心头一紧,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贺征惨白的脸。
此刻的他眼神空洞,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贺医生……你没事吧?”舒书心中无比担忧。
贺征却什么也听不见。
因为巨大的自我怀疑已经将他彻底淹没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因为他,食堂里这快两百人险些丧命……
因为他,医务室差点发生惨无人道的惨案……
因为他,现在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被挟持……
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究竟……做了什么……”贺征喃喃自语,声音很轻。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舒书十分心疼。
无论换了任何人,无缘无故要为两百条人命负责,精神肯定都会崩溃的。
这也是舒书为什么之前没有直接把刘海潮投毒告诉他的原因。
她用力握紧他的手,使劲晃了晃。
“贺医生,你看着我!”
贺征依旧毫无反应。
舒书干脆心一横,直接绕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贺征,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那个刘海潮,他已经疯了!他是个自私的恶魔!他心里痛苦,他想为自己的痛苦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已!”
“你只是正好成了他宣泄痛苦的那个人,不是你的问题!你听明白了吗?”
舒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淅,象一记重锤敲在贺征心上。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慢慢转到舒书脸上,眼前女生的模样渐渐在眼底变得清淅。
当他感受到手心的温暖时,手不自觉用力,反握住舒书的手。
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空洞的眼神里,渐渐露出一丝亮光,只是表情还是难以置信。
舒书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她刚才真怕贺医生会就此崩溃。
贺征却还没彻底清醒,依旧摇着头在喃喃,“可是,刘叔以前……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舒书知道贺征现在还处于失神的状态,她保持着耐心,再次直视贺征的眼睛,平和的声音中蕴含着力量,
“贺医生,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坏人会改过自新,好人也会变成疯子!”
“你看看刘海潮都干了什么!”
“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这食堂里一百八十多人,已经全部死于食物中毒了!”
“你再看看那个被他劫持的孩子!”
“他拿着玻璃碎片,随时可能划破那孩子的喉咙!他或许曾经是个好人,但现在,贺医生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贺征顺着舒书的话,视线缓缓转向混乱的食堂,转向那个被刘海潮死死控制住的孩子。
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清淅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内心的迷雾仿佛被这哭声撕开了一道口子,眼神渐渐清明,但脸上依旧是难以置信的痛苦。
舒书看到他的神情变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总算放下心来。
但眼前的局势刻不容缓,那个孩子随时都会有危险。
“贺医生,你别胡思乱想了,就在这里待着,警察一定有办法将那个孩子救回来的。”
舒书也想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事,刚想转身,手刚松开,却被贺征更用力握住了。
她疑惑地回头。
此时的贺征,眼神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与坚定,变回了那个冷静沉稳的医生。
“舒书,我跟你一起去。”他沉声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因我而起,那个孩子也是因为我才被挟持。”
“我已经没能救回小洋,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孩子因为我而出事。”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舒书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能点头。
“好,我可以答应你一起去。但是,”
舒书说着,抬起两人紧握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你必须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半步。”
刘海潮的目标一直都是贺征,只要贺征跟在她身边,如果刘海潮不顾一切的伤害贺征,舒书有信心能帮贺征避开这一劫。
这也是舒书能想到尽可能保护贺征的唯一方式。
贺征愣愣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从舒书温暖的掌心和坚定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
下一秒,贺征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此刻,食堂门口,被警察团团围住的刘海潮已经彻底癫狂。
谁敢靠近一步,他就把手中破碎的玻璃瓶更用力地抵向孩子的脖颈。
一时间,所有人僵持在原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海潮还在声嘶力竭地嘶叫:
“贺征!”
“你给老子滚出来!”
“你这个杀人凶手!无良庸医!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是吧!”
他的怒骂声响彻整个食堂。
眼看着就刘海潮就要酿成大祸,一些相熟的同事忍不住开口劝说。
“刘哥,你先冷静点!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是啊老刘!先把孩子放了!咱们有理找警察,没必要走这条路啊!”
“我们都知道你因为小洋的事心里难受,大家也都不好过。可你看你现在,这不是在解决问题,这是在制造更大的悲剧啊!”
“对啊老刘,你糊涂啊!那孩子才多大?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吓唬?小洋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不管他们怎么劝说,刘海潮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双眼通红,死死咬定,一定要贺征出来。
就在这时,贺征和舒书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刘叔,我在这里。”贺征声音沙哑但清淅的开口,
“你先把孩子放开,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