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向泽这才满意地在她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拆开新的棉签,沾上药膏。
他身上那股清冽又沉稳的雪松混合着淡淡檀木香,随着他的靠近,丝丝缕缕地钻进舒书的鼻腔。
两人靠得实在太近了,舒书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载来的热度,耳边仿佛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感受过,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凌向泽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
舒书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不由得想起了希希。
他能这么有耐心地给自己上药,想必平日里对希希的事情也是亲力亲为。
这个温柔细致的男人,跟她在酒桌上看到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凌总,简直判若两人,这种反差感让她觉得有些新奇。
想到这,舒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在专注涂药的凌向泽听到笑声,手里的动作猛地一顿,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舒书,眉毛微挑:“你笑什么?”他的耳朵尖似乎有点红。
“没什么,没什么。”
察觉到凌向泽探究的目光,舒书立刻收敛了笑意,象个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一本正经。
凌向泽看着她这副故作正经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冷哼一声,故意板起脸:
“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还笑得出来,你的心是真的大。”
“我……”
舒书被他噎了一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愣愣地闭上了嘴。
她总不能说,我是在笑你的反差萌吧?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直到凌向泽细致地帮她上好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常宇早就收拾好了残局,一直安静地等在旁边。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自家老板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又是不顾形象狂奔下楼,又是亲自上药的。
看来,这舒小姐在凌总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啊。
见凌向泽终于上完了药,常宇这才适时地开口:
“凌总,张医生刚才发来消息,说希希小姐已经醒了,这会正在做检查。”
“只是……希希小姐好象出了点小状况,想请您过去看看。”
一听到希希醒了,凌向泽和舒书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常宇后面那句话,又让凌向泽的心提了起来,眉头瞬间皱紧。
他立刻起身,大步朝休息室走去。
舒书也想跟去,但凌向泽走得太快,她只好跟在后面。
等凌向泽推开休息室的门时,看到的是张医生正在给希希做一些简单的身体检查,而希希正无比乖巧地配合着,不哭也不闹。
最让人惊讶的是,希希那双原本总是带着怯懦和空洞的眼睛,此刻变得清澈又明亮。
之前那个又熊又胆小的影子荡然无存,现在的她,看起来就象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孩。
床上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看见凌向泽来了,原本乖巧懂事的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璨烂的笑意,声音清脆又甜蜜地朝凌向泽喊了一声:
“二叔!”
听到这声清脆甜蜜的二叔,凌向泽整个人都恍惚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希希,你……你终于记起来了?”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斗着,眼底瞬间狂喜,紧紧地盯着床上的小女孩,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希希用力地点点头,笑容明媚得象个小太阳:“恩,希希都想起来了。”
她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懵懂,歪着头说:“二叔,我好象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睡了好久好久……”
这句话象一记重锤,轻轻敲在凌向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莫名的酸胀感瞬间涌上喉头,让他的眼框微微泛红。
他走上前,坐在床边,伸出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希希的头顶,哑声道:“没事了,睡醒了就好。”
“以后有二叔在,再也不会让你做噩梦了。”
此时,落后一步赶到门口的舒书,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看着床上那个笑容阳光,眼神清澈的希希,和之前那个胆怯自闭的样子判若两人,整个人都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直以为希希是天生就有自闭倾向。
可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自闭的影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活泼开朗、惹人怜爱的正常小女孩!那之前的希希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
舒书正陷在震惊中,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她回过神,看见希希正朝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大眼睛里满是濡慕和依赖。
面对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和满满的笑容,舒书根本无法拒绝,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伸出手,轻轻地将小小的身体揽入怀中。
“姐姐在呢。”
舒书下意识地轻轻拍着希希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希希把小脸埋在舒书的颈窝,用还带着奶气的声音,无比真诚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凌向泽,脸上的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无比复杂:“希希,你……你还记得顶楼发生的事情?”
舒书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顶楼发生的一切,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心理创伤,更何况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
她宁愿希希忘记那可怕的一幕,永远不要活在被亲生母亲当作勒索钱财的工具,甚至还差点被带着一起跳楼的阴影里。
“记得,希希都记得。”希希哽咽着从舒书怀里抬起头,清澈的眼底已经蓄满了泪花。
“姐姐救了希希两次,希希都记得。”说着说着,小女孩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但这次的哭声,和之前那种撕心裂肺,不讲道理的胡闹完全不同。
更象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在尽情发泄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这一幕看得舒书心都揪紧了,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她重新将希希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希希最乖了,都已经过去了。”
“姐姐在呢,姐姐会一直陪着希希的。”
也许是舒书的怀抱太过温暖,也许是她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希希发泄似的哭了一会儿,果然慢慢平静下来,抽噎着抬头,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姐姐,希希很乖,希希不哭了。”
见她情绪稳定了,舒书又哄了她几句,扶着她躺下好好休息。
希希确实累坏了,但躺下后,小手却依旧紧紧抓着舒书的手不放。
舒书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盖着的小被子,陪着她说话,甚至讲起了睡前故事。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之前的药里有助眠的成分,希希很快就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确认希希彻底睡熟,呼吸平稳后,舒书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
凌向泽对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两人轻手轻脚地一起退出了休息室。
张医生一直在门口等着,神情颇为严肃,看这样子,明显有话要和凌向泽说。
舒书见状,很识趣地准备找个借口先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凌向泽就抢先一步,对张医生说道:“舒小姐是希希的救命恩人,我想,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希希的情况。”
“张医生,你有什么就直说吧,不用避讳她。”
舒书确实很担心希希,想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那样。
见凌向泽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客气,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医生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
他在凌家做了三十多年的家庭医生,对凌家的行事风格再了解不过。
他们一向极度注重隐私,尤其是关于希希小姐的事情,更是凌家一直封锁的消息,知道内情的人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凌总居然会主动让一个外人听凌家的家事?
看来,这位舒小姐在凌总心里的分量,非同一般啊。
惊讶只是一瞬,张医生很快就恢复了专业,开始解释起来。
“凌总,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吗?”
听张医生提起三年前的车祸,凌向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还是很耐心的听张医生继续说。
“当时的情况,希希小姐在起火的车里,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而她的母亲……独自逃生。”
“那种被至亲抛弃在绝境里的恐惧,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为了保护自己,她的大脑激活了应急防御机制,在心理上封闭了自己,切断了与外界的情感连接,所以才会表现出类似自闭的征状。”
张医生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向舒书。
“而这一次,希希小姐之所以能恢复正常,我推测,也和舒小姐有关。”
“三年前,她被母亲抛下;三年后,在同样生死一线的关头,舒小姐您却拼了命地抓住了她,没有放手。”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感受到了被拯救,被坚定选择的温暖。”
“这种巨大的情感冲击,很可能象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她尘封三年的心结,让她从自我封闭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听完张医生的解释,舒书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怎么也想不到,希希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经历过如此残忍的背叛。
那个本该是她全世界的妈妈,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她再次庆幸,还好自己出现了,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希希这样美好的孩子,不应该被当作换取金钱的筹码,更不该在花一样的年纪凋零。
她值得被爱,值得拥有一个光明璨烂的未来。
现在,一切终于都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