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建设闷头大口大口地喝水，仿佛想用这茶水浇灭心中那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复杂情绪。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始终没再说话。
这一切，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像是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可那都已经是高二时候的事了，温雅每个月休月假也会回家，可他却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的任何变化。
每次温雅一回来，温则天就总是这儿不舒服那儿难受的，他的注意力全被温则天吸引过去，根本无暇顾及温雅。
在他的认知里，温雅从小就跟着她舅舅学了些拳脚功夫，长得五大三粗的，性子也随她妈妈那般“泼辣”，觉得她在外面肯定吃不了亏，应该完全能照顾好自己。
却不曾想，温雅在外面虽然没吃什么亏，可吃亏最多的时候恰恰是在家里住的时候。
就在这时，服务员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摆上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温雅见状，说了声“我去趟洗手间”，便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她从洗手间回来，动作极为熟稔地走向餐桌，拿起碗碟摆放好，还顺便和身旁的服务员轻声交谈了几句，那热络的模样，好似和她们都认识了很久一般。
温建设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看着这花里胡哨的环境，那些古色古香的布置在他眼里仿佛都成了不入流的装饰。
等温雅坐下后，他冷冷地开口问道：“你常在这里吃饭？对这里怎么这么熟悉？”
刚刚听温雅提起撞断鼻梁的事，他心里还隐隐有些愧疚，可现在看到温雅对这地方如此熟稔，觉得温雅拿着他给的钱在京市过得还挺滋润呢！
莫名有些生气。
温雅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等菜都全部上齐，服务员也退下后，她这才拿起酒壶，给温建设倒了一杯酒。
她介绍道：“爸，这是店里老板老家酿造的粮食酒，口感醇厚，很好喝的，你尝尝。”
温建设却没有动那酒杯，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满，冷哼一声道：“连这酒用什么酿造的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没少来喝啊！”
温雅倒是大方地承认：“当然来的多，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听到温雅如此坦率的回答，温建设的脸色瞬间变了，眉头皱得更紧，脸上写满了不悦。
“你怎么能常来这样的地方？要花多少钱啊？”
“爸，您应该也知道在京市上学和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温雅看着温建设，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她伸手轻轻指了指店里的各个角落，继续说道：“我为了能吃饱饭，养活自己，到处找打工的机会。这里就是我曾经兼职过的地方，干的是服务员，负责端盘子。”
温建设听到这话，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怕被别人听到，然后压低声音，带着训斥的口吻说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来工作？像什么样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温雅有些哭笑不得，反驳道：“这是一家正规饭店啊！您看看，客人可以在这里喝酒、用餐、听曲，还有歌舞表演呢！很多大学生都在这里兼职的，老板给的时薪比其他地方高不少，这么好的兼职机会，我当然得抓住啊！我当时刚来上学，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而且才刚满十八岁，能找到端盘子的兼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其实温建设也并非真的想管她到底在哪里打工，刚刚那番话不过是随口发句牢骚而已，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便不再言语。
正事还没说呢，温建设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他犹豫了一会儿，刚要张嘴再说话，温雅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直接出声打断他：“爸，咱们都几年没见了，一上来就谈那些有的没的多扫兴啊！咱们父女两个先好好吃个饭吧！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说，您看怎么样？”
说着，温雅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温建设面前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建设心想，反正一会儿说也是一样，便顺势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粮食酒一入口，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在口腔中散开，酒水顺着喉咙缓缓流下，只觉入口绵软，回味悠长，确实很好喝。
温建设其实酒量很大，以前在一些场合，千杯不醉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
他能喝酒，却不酗酒，平日里并不常喝，至于现在，随着年纪渐长，喝酒的频率更是少之又少，温雅也不太清楚他现在还喝不喝酒。
不过温雅酒量好，倒是很可能随了爸爸这点。
温雅笑眯眯地看着温建设，眼神中满是期待，说道：“好喝吧！爸，您再尝尝这牛肉，这里的烤牛肉可是一绝。店里都是用最新鲜的牛肉，用温火慢慢烤制，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您咬上一口，保证软嫩多汁，香气四溢，非常的香。我兼职的时候，经常在后厨吃边角料，也很香。”
温建设听她这么一说，便象征性地吃了一口。
那牛肉一入口，鲜嫩的口感瞬间在舌尖散开，肉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确实好吃。
吃了一口牛肉后，温建设放下筷子，看着温雅，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温雅，你现在工作了，工资能有多少啊？”
温雅听了，轻轻抿了一口酒，微微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道：“我这个专业吧，就业形势不太乐观，最好是能读个研究生。本科生找工作都挺难的，像我现在工资也就三四千块钱，勉勉强强能吃饱。”
温建设皱眉：“你读了个大学，毕业才拿这么点钱？真是浪费时间，浪费学费。”
温雅点头表示同意。
“我也觉得现在工资太低了，可要是读了研究生就不一样了，工资起步就高，做得好的话，每年能拿到十几万呢！不过读研的学费可不便宜，大概得十四万。爸，您放心，只要您能出学费，我下班后肯定努力复习，拼了命也要考个研究生，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好好孝敬您。”
温建设听她又要钱，干巴巴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女孩子嘛，读到本科就已经很不错了，读什么研究生啊？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呢？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安稳过日子才是正理。”
温雅听他这么说，也没反驳，只是又给他添了些酒，说道：“那就听爸的，我不读了。不过爸，您看我这几个月的生活费能不能给补上啊？我这马上就要毕业了，还得找地方住，就我现在一个月这点工资，连房租都不够，再这样下去，我眼看着饭都要吃不上了。您瞧瞧我这小胳膊，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全是饿瘦的。”
说着，温雅还抬起胳膊，可怜兮兮地晃了晃。
温建设听她这么说，双手交握紧紧放在桌上，仿佛要借此给自己增添几分底气，随后无奈地跟着叹了口气，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实话跟你说吧，闺女，家里现在是真没多余的钱了。”
温建设脸上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眼睛微微下垂，似乎不敢直视温雅的目光。
温雅则乖巧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天天这病啊，医生都说了，是治不好的，就像个无底洞，大把大把的钱扔进去，也不见得能有多大起色。现在她能多活一天，那都算是奇迹了。她妈妈也退休了，每个月就拿那一点微薄的退休金，连吃饭都勉强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温建设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着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几分。
“我呢，年纪也大了，没几年也要退了，以后挣钱的机会就更少了。”
温雅对于他这套说辞早有预料，不等他继续长篇大论地诉苦，便果断打断他的节奏。
“爸，她们家不是还有房子在出租吗？而且你们搬了新房子，咱们家以前的老房子呢？是空着还是也出租出去了？没有进项吗？”
温建设被她突然的提问打断，愣了一下，随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出租着呢！”
温雅听后，猛地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说道：“对嘛！这不是还有房租收入呢！您好好算一算，咱家现在可是有两栋房子呢！还有一栋还是学区房，这种房子最保值了，怎么会没钱呢？”
“你别打房子的主意。”
温建设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决与警惕，仿佛温雅要抢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那房子，他可是打算留给温则天保命用的。
想当年，为了能顺利和赵宁离婚，同时又少给她一些钱，温建设耍了个心眼，把老房子房本上赵宁的名字换成了温雅的名字，以此来应付赵宁。
赵宁想着，自己走了以后，只要这套房子还在，温建设他们多少会看在房子的份上，善待温雅，也算是给自己女儿保留一份资本，为她日后留条后路。
可温建设万万没想到，在房本上加了孩子的名字后，这房子出售竟成了个大麻烦。
由于房本上加了温雅的名字，而且当时温雅未成年，按照规定，要变卖房子时，如果子女还未成年，那么此时要想变卖就需要证明出售该房产是利于未成年子女利益的，比如子女上学、看病等，否则很难变现。
所以在温雅未成年的时候，温建设曾想卖房子去救侄女，可因为不符合规定，根本卖不了。
而现在温雅已经成年了，卖房就更需要征得她的同意，这让温建设愈发头疼。
温建设见温雅似乎对房子的事情上了心，便主动开口说道：“当然，闺女啊，我这次专门来找你，其实也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要是真想上研究生，那学费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解决。”
温雅微微挑眉，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与试探：“您说，您要给我交学费？”
温建设见状，立刻开始施展他的“忽悠大法”，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啊，要是房本上加了子女的名字，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去了，对你以后的影响那可不小，尤其是在有些限购政策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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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雅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故意歪着头，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模样：“是吗？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呢，您快展开给我说说。”
温建设一看温雅这反应，心中暗喜，觉得有戏，赶忙兴致勃勃地说道：“是这样的，父母在房产证上加上子女的名字后，从房产登记角度来讲，就意味着子女名下已经有一套房产了。”
“你想啊，若此时你再去购买一套房产，不管是自住还是投资，那么就只能按照二套房的标准来收取各种费用。房贷利率会大幅提高，原本可能比较优惠的利率，一下子就没了，每个月还款的压力可就大多了。而且契税税率也会明显高于首套房，这样一来，直接就增加了你购房和养房的成本，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哦，真的啊？”
温雅依旧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配合着他的话。
她那点子工资，根本买不起房，这温建设还想忽悠她呢！
“那当然是真的，还能有假？”
温建设连忙点头，加重语气说道：“你看你要是同意卖了老房子，你名下就没有房子了，等你以后再买房子的时候，就可以顺顺利利地享受首套房购房优惠政策，能给你省下不少钱呢！”
温雅轻轻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看似感激的笑容：“爸，你真好，真的是处处都替我着想啊！”
温建设万万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心中一阵窃喜，端起酒杯，美滋滋地喝了杯小酒，脸上的皱纹都似乎舒展了几分。
“闺女，咱们都是一家人，爸怎么能骗你呢，是吧？你要是同意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把相关资料带来，你签个字，授权让我全权代理卖房的事情。等房子卖出去了，你说读研的学费是十四万对吧？这不就刚好凑齐了嘛。”
温雅平静地听完他这一番话，目光缓缓扫过爸爸的脸，那眼神中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说道：“爸，先吃点东西吧，菜都快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罢，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温建设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