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防爆门在身后合拢的摩擦声,瞬间被淹没在巨大的、无所不在的轰鸣里。空气在震动,地面在颤抖,连林婉的牙齿都仿佛在随着某种低频共振而微微打颤。涌入鼻腔的是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混合气味——臭氧的辛辣、高温润滑油的焦糊味、绝缘材料老化的酸腐,以及无处不在的铁锈腥气。
她站在一处环形的金属网格平台上,平台边缘有生锈的护栏(多处断裂)。眼前展开的景象,比从门缝窥视时更为震撼。
这是一个巨大到令人晕眩的圆柱形竖井空间,直径远超她最初的估算,可能接近百米。他们所在的平台大约位于竖井的中上部,向下俯瞰,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几处泄漏的电弧或故障指示灯,如同深渊中眨动的诡异眼睛。向上望去,粗大的主供能管道如同巨蟒的巢穴,从更高处的黑暗中垂落,扭曲盘绕,最终汇聚到竖井中央那个庞大的接合装置上。
那装置像一个由管道、阀门、仪表盘和不明几何结构组成的金属心脏,在持续嗡鸣中微微脉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污、灰尘和五彩斑斓的化学结晶。许多地方的金属外壳因高温或腐蚀而变形、开裂,露出内部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线束、晶体阵列和流动着暗红色或幽蓝色光芒的能量导管。刺眼的电弧不时从破损处跳出,在空气中留下短暂的灼痕和噼啪声响。
一些冷却液或液压油从裂缝中汩汩渗出,沿着装置表面流淌,滴落到下方的黑暗深渊中,发出“嘀嗒”声,在轰鸣的背景音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在某个灾难性的故障时刻,然后又被强行维持在一种苟延残喘的“运行”状态。一种衰败与顽固生机并存的诡异感,压迫着林婉的神经。
她迅速观察了平台周围。平台延伸出几条狭窄的、带有护栏的金属走道,通向其他较小的附属平台、控制室(透过布满污垢的观察窗能看到内部闪烁的仪表)或深入管道集群的检修通道。走道和平台表面覆盖着滑腻的油污和金属碎屑。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可以暂时安置陈默并稍作休整的角落。持续暴露在这种高能量密度和规则杂波的环境里,对状态本就不佳的两人都是负担。
她选择了最近的一条走道,通往一个半封闭的、像是由设备箱改建的小型工具间或值班室。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
林婉拖着陈默,小心地避开地面上明显的油渍和翘起的金属板,缓缓移动过去。走道的网格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深不见底,每一次声响都带来心理上的坠空感。
工具间内空间狭小,大约四五个平方。靠墙有几个锈蚀的金属柜(门都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桌,一把椅子歪倒在旁边。墙角堆着一些破烂的帆布、几卷几乎粉化的绝缘胶带,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零件残骸。空气比外面稍好,但依旧浑浊。
最重要的是,这里相对封闭,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外界的巨大噪音和视觉刺激,也能避免直接暴露在那些不稳定的能量泄漏点附近。
林婉将陈默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干净的帆布堆上,让他靠墙坐好。她检查了他的状况,呼吸和脉搏依旧平稳,但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持续的嗡鸣声穿透了昏迷的屏障,侵扰着他。
她自己也几乎到了极限。精神力的枯竭、身体的伤痛、孢子碎片带来的精神隐患,以及攀爬下降消耗的最后体力,都在此刻化为沉重的疲惫,几乎要将她压垮。她靠着金属桌滑坐在地,剧烈喘息,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能睡。至少现在不能。
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从贴身小包里拿出最后半支营养剂喝下。微弱的暖流暂时驱散了一些寒意和虚脱感。她需要检查这个工具间,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并思考下一步计划。
她站起身,开始仔细搜索。金属柜里确实空空如也,连张纸片都没有。金属桌的抽屉卡死了,她用撬棍勉强撬开,里面只有一些锈成一块的铁钉和螺丝。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她的脚踢到了墙角那堆破烂帆布下面一个坚硬的东西。
工具箱没有上锁。林婉打开它。
里面东西不多,但每一样在此时都显得珍贵:
林婉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
笔记本的前半部分,是密密麻麻的工作日志,字迹工整但略显潦草,记录着对这个“b7次级能源接合节点”的日常巡检、参数记录、故障代码和简单的维修操作。日期是旧纪元标准,截止于某个日期后便中断了,那日期之后不久,估计就是“大静默”事件发生的时间。
日志内容专业枯燥,但林婉还是快速浏览,试图找到有用信息。,日志后期频繁提到“供能波动异常”规则反馈信号干扰加剧”接合器核心冷却效率下降”维修建议多是“上报主控中心,申请停机检修”,但似乎从未得到批准或执行。
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笔迹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急促、随意,甚至有些凌乱。是单纯的巡检记录,而像是个人的观察笔记和猜想。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名是一个花体缩写:“kl”。
林婉合上笔记本,心潮起伏。这个叫“kl”的维护人员,在灾难发生前,已经察觉到了这个能源节点的异常,并将其与δ实验场、“楚航项目”以及镜廊深处不可名状的东西联系起来。他提到的“钥匙”和“老地方”……
她立刻重新检查工具箱。的底层帆布衬垫下,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薄片状的东西。,那是一把造型古老的、黄铜色的物理钥匙,拴在一个小小的、刻着“b7-应急-03”的金属牌上。
应急钥匙?是开什么的?笔记里说的“老地方”又是指哪里?
林婉将钥匙小心收好。笔记本和钥匙的发现,至少证明这个节点并非完全无迹可寻,过去的操作者留下了线索。同时,笔记本里的信息也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这个能源节点与楚航项目,尤其是其深层实验,有着直接的能量供应关系。那些异常的规则波动,可能真的是某种“回声”或反馈。
这对陈默意味着什么?他体内的烙印或残余模块,是否会与这些历史残留的“项目相关”能量波动产生更强烈的反应?
她看向陈默。他依旧昏迷,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反光。戴着符文环的那只)手指,正在极其缓慢地、无意识地屈伸,仿佛在模拟抓握某个东西,或者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林婉靠近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尝试释放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规则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陈默。
这一次,反馈更为清晰!
在陈默那一片混乱、冻结的规则“冻土”深处,靠近核心的区域,有一小团规则结构正在发生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活化”团结构散发出微弱但独特的频率,与她手中笔记本描述的、节点异常波动中的某种“规则反馈信号”有着隐约的相似性!
不是烙印本身,更像是烙印周围,或者与烙印深度绑定的某种规则“接口”或“接收器”外部同源能量环境的持续刺激下,开始从绝对的沉寂中复苏!
这种复苏非常微弱,远未达到能唤醒意识或引发规则变动的程度,更像是一台尘封机器内部某个指示灯,因为通上了极其微弱的电流而勉强亮起了一点微光。
但这是一个信号!证明陈默的规则结构,并未完全“死去”,仍然保留着对外界特定刺激的反应能力,尤其是与“楚航项目”相关的能量特征!
然而,林婉也同时感觉到,随着那一点“微光”的亮起,陈默体内其他区域的混乱能量——尤其是那些锈蚀和雷噬的混合污染——似乎也被隐隐牵动,出现了轻微的躁动迹象,就像沉睡的猛兽被远处同类的气息惊醒。
平衡极其脆弱。过强的刺激,或者错误类型的能量,可能会瞬间打破这种微妙的“稳态”,引发灾难性的连锁崩解。
林婉收回了感知,眉头紧锁。她需要更精确地了解这个节点能量波动的性质,判断哪些成分可能对陈默有益(或至少无害),哪些是致命的毒药。
她需要去那些控制室或者有仪表的地方看看。
休息了大约半小时,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林婉决定行动。她不能把陈默单独留在这里太久,但带着他去探索更危险的区域也不现实。
她将工具箱里那卷相对完好的绝缘胶带拿出来,又从那堆破烂帆布里挑出几块相对厚实的,简单加工了一下,做成一个临时的“门挡”和警示装置,卡在工具间的门缝处,如果有人或东西从外面开门,会发出声响(希望在这轰鸣中还能听见)。
然后,她拿着那支笔形手电和多功能钳子(作为防身和工具),小心地走出了工具间,反手轻轻带上门。
外面的轰鸣声瞬间将她吞没。她适应了一下,开始沿着环形平台,朝着最近的一个带有观察窗的控制室走去。
控制室的门是气密式的,但锁具已经损坏。林婉用力拉开沉重的门,一股陈腐的电子元件和灰尘气味扑面而来。
控制室内比外面安静一些,轰鸣声被厚重的墙壁和门窗削弱了不少。房间不大,正对门口是一整面墙的仪表盘和控制台,许多屏幕已经碎裂或暗淡,但仍有少数几个闪烁着意义不明的错误代码或暗淡的读数。控制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按键大多失灵。
林婉快步走到控制台前,用手电照亮那些还在工作的仪表。大部分是压力、温度、流量等常规参数,数值大多在红色警戒区边缘或已然爆表。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寻找可能显示规则层面数据的仪表。
终于,在控制台右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带有规则符文刻度的特殊仪表。仪表外壳有裂纹,但内部的指针和一个小小的、单色显示屏还在工作。
指针在表盘上一个很宽的区间内缓慢摆动,显示屏上滚动着不断变化的、由复杂符号和数字组成的简短字符串。
林婉完全看不懂这些专业符号。但她注意到,指针摆动的节奏,与外界那巨大的、持续的嗡鸣声的强度变化隐约同步。当嗡鸣声稍微增强时,指针会向右偏移,显示屏滚动的速度也会加快。
她尝试回忆笔记本里“kl”提到的“规则反馈信号”。这大概就是监测那种信号的仪表。
她仔细观察了几分钟,试图找出规律。指针的摆动似乎并非完全随机,而是在几个特定的频率区间内来回切换,偶尔会突然跳到一个很高的峰值,然后又迅速回落。每次跳高时,控制室内的灯光(那些还在工作的)都会微微闪烁一下。
这证实了笔记本的说法——节点确实在“接收”或“产生”某种规则的“回声”。
就在林婉聚精会神观察仪表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控制室对面那扇布满污垢的观察窗外面,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影子,在远处管道集群的阴影间,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
林婉的呼吸一滞,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立刻关掉了手电,蹲下身,隐藏在控制台后面,只露出眼睛,死死盯着观察窗外。
心跳如擂鼓。
是什么?维修机械?残留的自动化防御单元?还是……适应了这种高能量环境、发生了变异的“东西”?
影子没有再出现。只有管道和装置投下的、静止的、狰狞的阴影。
但林婉知道,那不是错觉。这个看似只有机械轰鸣的“心脏”里,除了她和陈默,还有别的“东西”在活动。
危险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她必须更加小心,并尽快决定下一步行动:是尝试利用这里的能量环境做些什么(风险极高),还是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径(需要钥匙和方向)?
那把“b7-应急-03”钥匙,对应的门或设备在哪里?“老地方”又是指什么?
林婉在控制台后屏息等待了足足五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站起身。她不再看那令人不安的仪表,开始快速检查控制室的其他地方。
在控制台下方一个上了锁(但锁已锈蚀,被她用钳子拧开)的小储物柜里,她有了新的发现。
图纸已经泛黄,但线条和标注依然清晰。上面用不同颜色标出了主能源管道、检修通道、安全阀位置、应急物资存放点,以及……几个用红色虚线特别圈出的、标注为“非标实验能源专线接入点”深层观测口(已封闭)”的位置。
其中一个“深层观测口”的标记,就在这个控制室的下方不远,通过一段标注为“维护竖井-03”的通道可以到达。一个手写的小字备注:“kl观测点。钥匙可启。慎入。”
“老地方”……找到了!
那里,这个叫kl的维护人员私下进行观测的地点,很可能藏着更直接的、关于节点异常和镜廊深处的信息!甚至可能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隐蔽所或出口!
但下去探索,意味着离开相对熟悉的平台区域,进入更复杂、更危险的垂直结构和可能完全未知的空间。而且,需要暂时将陈默留在工具间。
林婉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去寻找线索和可能的出路,是生存的必需。但留下昏迷的陈默,风险同样巨大。刚才看到的影子,说明这里并不太平。
她看着手中的地图和钥匙,又回想起陈默体内那点被激起的“微光”。
或许……可以将陈默一起带下去?那个“观测点”如果是kl精心选择的地点,可能比这个工具间更隐蔽、更安全?
但带着昏迷的陈默进行竖井攀爬或下降,难度和风险极高。地图上标注的“维护竖井-03”看起来并非主要通道,可能更加狭窄和破败。
时间在犹豫中流逝。控制室外的轰鸣依旧,仿佛永恒的背景音。
最终,对信息和出路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对“可能帮助陈默”的一丝渺茫希望,压倒了暂时躲避的风险。
林婉将地图仔细折好收起,握紧了钥匙和工具。她决定,先返回工具间,做好更充分的准备,然后带着陈默,一起前往那个“深层观测口”。
无论下面等待她的是什么,都比在这个嗡鸣的钢铁坟墓里坐以待毙要强。
她轻轻拉开控制室的门,轰鸣声再次涌来。她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平台和远处的管道阴影,然后贴着墙壁,快速而安静地朝着工具间移动。
影子没有再出现。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悄缠上了她的脊背。
这个能量节点的秘密,远比她看到的更多。而她和陈默,已经深入其中。
回到工具间,陈默的状态没有明显变化,依旧在昏迷中微微出汗,右手手指保持着那种缓慢屈伸的节奏。林婉检查了一下门口的临时警示装置,完好无损。
她必须为接下来的下降行动做好准备。地图显示,“维护竖井-03”的入口就在这个平台下方不远处的一个检修舱口,但需要钥匙打开。下降可能依靠梯蹬、升降笼(很可能已失效)或者简单的绳索。
她将工具箱里那卷相对完好的绝缘胶带全部拿出,又从那堆破烂帆布中挑选出最结实的两块,用钳子和找到的细铁丝,结合胶带,快速地制作了两个简陋的安全吊带和一段加长的牵引索。吊带可以套在她和陈默身上,通过牵引索连接,在攀爬时提供一些额外的保险和借力点。
她又将剩下的高能压缩饼干分成两份,一份随身携带,一份留在工具间(万一需要退回)。笔形手电电量已显示为红色,必须节省使用。
准备就绪后,她将陈默用新做的吊带固定好,连接上牵引索,然后将他半背半拖地挪出了工具间。
根据地图指引,她很快在平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堆着几个废弃阀门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标注着“-03”的圆形检修舱口。舱口盖是厚重的金属,中央有一个锁孔。
林婉拿出那把“b7-应急-03”钥匙,插入锁孔。锁芯因为年久而生涩,她用力拧动,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锁舌终于弹开。
她用力撬开舱口盖(内部有气压平衡装置,早已失效,打开并不算太难),一股比上面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灰尘和金属味的空气涌出。下方是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垂直竖井,井壁嵌着生锈的u形铁梯,向下延伸进黑暗。竖井壁上还有一些粗细不一的管线和电缆束。
井内没有灯光,只有上方平台边缘渗入的微弱光线照亮入口附近。深不见底。
林婉先将笔形手电咬在嘴里(红光模式,省电且不易惊动可能存在的生物),然后自己率先爬下竖井,在下方两米处的梯蹬上站稳。接着,她引导着牵引索,让陈默的身体缓缓从舱口降下。她小心地控制着方向和速度,避免碰撞井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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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下降比之前的垂直通道更加艰难。竖井空间狭窄,梯蹬锈蚀严重,有些已经松动,需要小心试探。陈默的身体不时刮蹭到井壁的管线或凸起,发出令人心惊的摩擦声。林婉必须全神贯注,协调自己的攀爬和绳索的收放,体力消耗极大。
下降了大约二十米,竖井并未到底,而是连接了一条倾斜向下的、更加狭窄的管道。管道截面呈椭圆形,高约一米五,宽仅八十厘米左右,人只能在里面弯腰前行。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的、黑色的、类似积碳或油污的附着物,摸上去滑腻而恶心。凝滞,带着一种淡淡的、类似电离空气和有机质腐败混合的怪异甜腥味。
地图显示,通过这条大约三十米长的倾斜管道,就能抵达“深层观测口”。
林婉将陈默拖进管道,让他平躺在相对平缓的入口处。她自己则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喘息。管道内异常安静,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的狂跳,与上方隐约传来的、被层层结构过滤后显得闷沉遥远的轰鸣形成对比。
休息了几分钟,她重新打起精神,拖起陈默,开始沿着倾斜管道向下移动。管道内太窄,无法背负,她只能将牵引索套在肩上,几乎是拖着陈默在滑腻的管道内向下滑行。这个过程狼狈而缓慢,黑色的附着物沾满了他们的衣服和皮肤。
就在她感觉这条管道似乎永无止境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手电红光的、稳定的淡蓝色光芒。
出口到了。
林婉加快速度,最后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管道口。
眼前豁然开朗。
洞穴的一侧,岩壁被开凿平整,安装着一面巨大的、由某种特殊透明材料构成的观察窗。,并非岩石或土壤,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缓慢涌动的黑暗。非纯粹的虚无,其中偶尔有极其细微的、彩色的规则流光一闪而过,如同深海中的未知生物。庞大、古老、且充满难以言喻“存在感”,即使隔着观察窗,也隐隐透射进来,让林婉感到灵魂层面的轻微战栗。
这感觉……有点像笔记本里描述的“规则反馈信号”源头,也隐约呼应着她从孢子碎片中感知到的、关于“原始回响场”的模糊印象。
这里就是“深层观测口”。观察窗外的,难道是镜廊真正的“深处”?或者,是某种规则层面的“深渊”?
观察窗下方,是一个简易的金属工作台,上面固定着一台造型奇特、连接着许多线缆的仪器。仪器主体是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罩,罩内悬浮着几个微小的、不断旋转和重组的光点。仪器旁边还有一个老式的、带物理按键和旋钮的规则波动记录仪,纸带已经用尽,散落在一旁。
工作台上,还放着一本更大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封面同样有“kl”的缩写。
林婉将陈默安置在洞穴另一侧相对干燥平整的地方,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向工作台,拿起了那本皮质笔记本。
翻开扉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林婉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
这本笔记的内容,远比工具箱里那本更加深入和惊人。kl在这里进行了长期、非官方的观测和记录。他的核心发现和猜想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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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读完,久久无法平静。kl的观测和猜想,将许多碎片信息串联了起来:镜廊的能源系统、楚航项目的疯狂实验、陈默的遭遇、孢子区的异常、乃至他们一路走来的各种规则异象……
观察窗外那片缓慢涌动的黑暗,此刻在她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威胁与神秘。那是无数悲剧和疯狂的根源之地。
她看向陈默。在这个更接近“深渊”、规则环境更为特殊的观测口,他的反应会如何?
几乎就在她目光投过去的瞬间,陈默的身体,猛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细微动作,而是整个躯干和四肢同时的痉挛!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气音,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与此同时,林婉感觉到,洞穴内那些淡蓝色规则晶体散发出的光芒,似乎也同步增强、闪烁了一下!
陈默体内,那点之前被激起的、与“项目相关”能量呼应的“微光”,此刻亮度骤然提升了数倍!并且,开始向他规则结构深处那个沉寂的“烙印”缓慢而坚定地“流淌”
仿佛沉睡了太久的东西,在“家”门口,闻到了最熟悉也最强烈的“气息”
但伴随而来的,是他体内那些混乱的污染能量,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翻腾!锈蚀的暗红、雷噬的银白、情绪污染的灰黑……几股力量纠缠冲撞,试图阻挡或吞噬那点流淌的“微光”,并冲击着本就脆弱的规则框架!
陈默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的、时而暗红时而银白的规则性纹路,忽明忽灭。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陈默!”林婉扑到他身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强行用共鸣干预?她的精神力还未恢复,且在此地规则干扰下,共鸣极不稳定。不用?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体内的冲突爆发?
就在这时,工作台上那台造型奇特的仪器,其半球形透明罩内旋转的光点,突然加速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并发出高频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旁边的规则波动记录仪,虽然纸带已尽,但其指针开始疯狂摆动!
观察窗外,那片缓慢涌动的黑暗深处,一点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黯点”浮现,并朝着观察窗的方向,缓缓“飘”
洞穴内的淡蓝色晶体光芒开始剧烈闪烁,明暗不定。
kl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小心窗外。不要长时间凝视。”
林婉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她知道,陈默体内烙印的异动,或许还有他们这两个“外来者”已经引起了“窗外”
或者,那不是“存在”,而是某种规则的“自动应答机制”?
必须立刻离开!通过应急通道!
她猛地看向工作台下方。果然,在靠近岩壁的地面,有一块颜色略异的石板。她冲过去,用钥匙插入边缘一个隐蔽的锁孔,用力旋转。
没有时间犹豫了!陈默体内的冲突愈发激烈,窗外的“黯点”也越来越近!
林婉用尽全身力气,将剧烈颤抖、规则纹路明灭不定的陈默拖到通道口,然后几乎是推着他,一起滚落进狭窄的石阶通道!
在她跌入通道的最后一瞬,她回头看了一眼。
观察窗外,那个“黯点”已经贴在了透明材料上,仿佛一只没有五官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洞穴。
黑暗吞没了观测口。
只有身后石阶通道下方,未知的黑暗,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