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光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突然闪了一下,苏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盯着电脑屏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解剖刀的骨瓷刀柄——这是她连续第七小时比对dna数据,蝴蝶发卡上的血渍样本与苏棠失踪案档案里的残留组织,此刻正以流动的基因链在显示屏上交织。
“叮——”
系统提示音像冰锥扎进耳膜。
苏砚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她猛地直起腰,椅背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后颈的冷汗顺着解剖服领口滑进脊椎。
“不可能。”她低喃着,快速敲击键盘重启程序。
但当数据库界面再次弹出时,原本开放的原始文件区被锁成了深灰色,左上角的访问日志却倔强地亮着一行小字:内部ip_07b。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是七年前她刚成为主检法医时,解剖室那台老掉牙的终端编号。
三年前局里统一更换设备,那台终端早被拆去废料间,金属外壳都该锈穿了。
可此刻它的名字却出现在最新的访问记录里,像一根细针扎进她十年前的记忆——那天暴雨如注,她抱着苏棠的荧光墨水瓶冲进解剖室,雨水顺着白大褂滴在07b终端的键盘上。
“叩叩。”
玻璃门被轻敲两下。
苏砚猛地转头,看见苏棠抱着一摞档案站在门外,发梢还沾着晨露。
妹妹的手指关节因为攥紧档案袋泛着青白,指腹压出的褶皱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页——是退休警员的补充陈述。
“姐。”苏棠推开门,档案袋在桌面发出闷响,“你看这个。”
苏砚起身时带翻了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在解剖报告上晕开。
她抓过苏棠递来的陈述书,第一行字就让她呼吸一滞:“2016年8月12日,接匿名指令销毁sy02案件夜间巡查记录。”第二份、第三份,三份不同笔迹的陈述书,落款分别是2020年退休的老陈、2022年离职的老王、上个月刚办手续的张队。
“我调了当年的交接清单。”苏棠的声音发颤,指尖点向电脑屏幕,“系统说权限不足。但我试了你教我的……那个dos命令符。”她点击鼠标,隐藏目录像黑潮般漫出,数百个音频文件在窗口排列,文件名是刺目的“sy-01”、“sy-02”。
苏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认得这个命名规则——七年前她和苏棠在实验室调荧光墨水时,总爱用案件编号加日期给样品贴标签。
“你听这个。”苏棠选中第一个文件,点击播放键的瞬间,解剖室冷柜的滑动声混着潮湿的雨气,突然漫进两人之间。
“是那天。”苏砚的声音发哑。
她记得清楚,2016年8月12日,暴雨夜,苏棠就是在那天失踪的。
音频里传来她自己的声音,带着解剖时特有的冷静:“伤口深度32毫米,凶器推测为单面刃。”接着是纸张翻动声,然后是……
“姐,等等。”苏棠突然按住暂停键,“后面有脚步声。”她拖动进度条,背景音里突然出现细碎的拖沓声,像是有人穿着沾泥的鞋子踩过瓷砖,然后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像钥匙串落在地上。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她摸向口袋,那里空无一物——昨夜她把停尸房钥匙留在了消防栓箱顶。
水泵房的换气扇在头顶嗡鸣,周远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
他盯着示波器上跳动的波形,左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右掌的旧疤——那是七年前为苏棠修荧光墨水瓶时被玻璃扎的。
刚才调试信号接收器时,原本平稳的绿线突然扭曲成断续的点划,他鬼使神差地用摩尔斯密码表比对,竟译出“别信登记簿”五个字。
“是棠棠的暗号。”周远的喉结滚动。
七年前他们常躲在器材室做实验,为防止被巡查的老陈发现,苏棠用摩尔斯密码编了套联络语,“别信登记簿”是“实验数据被篡改”的代称。
他顺着线路反向追踪,信号源像游鱼般钻进墙缝,最终停在档案库第七支柱的位置。
检修口的螺丝锈得厉害,周远用改锥撬了三次才松动。
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水泵房里格外刺耳,当他扒开混凝土碎块时,一块拇指大小的继电器掉在掌心。
Δ01的刻痕在手机电筒光下泛着暗蓝,那是他亲手用钢针刻的——七年前局里电路总跳闸,他给苏棠的实验室装了应急中转装置,每个都刻着希腊字母Δ加编号。
“Δ01……”周远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个本该在七年前随着实验室搬迁被拆除的装置,此刻却裹着混凝土藏在档案库墙里。
他翻转继电器,背面贴着半张纸条,字迹是苏棠的:“如果我走丢了,就去支柱里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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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电话在此时响起,苏砚的手悬在半空,屏幕上显示着裴溯的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文件翻页的沙沙声,裴溯的声音带着深夜未褪的低哑:“凌晨三点十七分,市局网络安全组监测到内部ip异常访问。”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墙缝里渗出的光正沿着窗框攀爬,像极了昨夜荧光草蔓延的轨迹。
而在城市另一头,裴溯的办公桌上,刚收到的行政申诉案卷宗被风掀起一页,申请人姓名栏的墨迹未干,隐约能看见“Δ01”的字样。
第305章 谁在凌晨拆了最后一道防火墙(续)
法院的电子屏在休庭时暗了一瞬,裴溯的西装袖口蹭过被告席冰凉的金属边。
他垂眼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方才对方律师那句“sy专案组成员?本市从未有过此类建制”还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法槌落下的余音里,他听见旁听席传来细微的抽气声,是申请人老周攥皱了申诉状的边角。
“裴律师。”书记员抱着卷宗经过他身侧,鞋跟叩击地面的脆响让他抬眸。
那姑娘胸前的工牌在灯光下晃了晃,编号栏是工整的“9”。
他突然想起半小时前庭审记录上的署名——“记录人:7”。
法袍的窸窣声从审判席传来,法官已退入内室。
裴溯将案卷塞进公文包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摸到内层夹层里母亲的遗书。
七年前她被押赴刑场前,用血在他手心画的蝴蝶还在,此刻正随着心跳在皮肤下发烫。
他扯松领带,转身走向法院档案室,皮鞋跟敲出比心跳更快的节奏。
档案室的空调开得很足,管理员老吴正用鸡毛掸子扫去排期表上的灰。
裴溯的证件在玻璃柜上轻叩两下:“调阅近十年所有含‘sy’关键词的案件排期。”老吴的手停在半空,掸子上的绒毛簌簌落在“2016年8月”那页。
纸质排期表在桌上摊开时,裴溯的瞳孔缩成针尖。
二十余个案卷编号里,但凡涉及“sy02”“sy”等关键词的庭审记录,记录人栏清一色写着“7”。
他掏出手机翻拍,闪光灯在纸页上晃出光斑,突然定格在2016年8月15日——那是苏棠失踪案首次立案的日子,记录人“7”的字迹比其他更重,像刻意压进去的。
“查7的书记员档案。”裴溯将手机推到老吴面前。
老吴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电脑键盘上敲得发颤:“系统显示数据损毁……”话音未落,裴溯已俯身按下自己的键盘快捷键。
母亲当年的死刑复核编号“2011刑复07”被他输入检索框时,屏幕突然闪烁,一行名字如流星划过黑屏——
“裴明远。”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父亲的名字在屏幕上只停留了03秒,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太阳穴上。
七年前父亲突然离家,只留了张“出差”的便签;七年后,这个消失的名字竟出现在“7”的关联数据里。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缝里渗出冷汗,直到老吴惊慌的“裴律师?”将他拽回现实。
解剖室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苏砚的白大褂下摆掀起一角。
她站在储物柜前,玻璃门内的蝴蝶发卡闪着幽光,卡脚下压着的纸条不知何时变了模样。
昨夜离开时,那行“光在支柱里”的字迹还是浅灰,此刻却深如墨渍,边缘爬满细如蛛丝的蓝纹,像荧光墨水晕开的轨迹。
她戴上橡胶手套,指尖轻触纸面。
蓝纹遇热微微发亮,竟连成一张模糊的平面图——地下三层,b区17号配电间。
苏砚的呼吸陡然急促,三年前整理旧档案时,她见过市局基建图,那片区域标着“废弃”,但昨夜电力系统日志里,那里的供电记录显示“02:04-02:17,13分钟”。
她摸出解剖刀别在腰后,紫外线笔塞进袖口。
经过停尸房时,冰柜的蜂鸣突然变调,像某种警示。
她没停步,电梯下到负三层时,金属门开合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回声。
配电间的铁门锈成深褐色,锁舌卡得死紧。
苏砚用解剖刀撬了三次,“咔”的一声,锁芯终于松动。
霉味混着焦糊的电路味涌出来,她的手电光扫过墙面,瞳孔骤然放大——
整面墙贴满泛黄的便签纸,每张都写着名字:“李建国”“张淑芬”“陈默”……红笔重重划去大半,像被抹去的生命。
正中央,一块玻璃下压着新纸条,墨迹未干:“下一个是你。”
她的手电光晃到墙角,一张复印件被烧得卷边,却偏偏剩下关键部分——照片里的姑娘穿着2016年款的法医制服,工牌上的名字是“苏砚”。
那是她刚成为主检法医时的证件照,边缘的焦痕还带着烟火气,显然是最近才烧的。
“姐?”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苏砚的解剖刀“当啷”落地。
她转身,苏棠正站在楼道口,怀里抱着个银色金属盒,发梢沾着星点荧光粉——和七年前她们在实验室调的荧光墨水一个颜色。
“我在技术科发现这个。”苏棠的声音发颤,金属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一支钢笔,笔帽刻着“裴明远”三个字。
裴溯的车停在殡仪馆外时,夜已经深了。
手机屏幕亮着未读消息:“信访人陈默今晨猝死,遗物已整理,需家属确认。”他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喉结动了动。
后视镜里,那支从老吴电脑里拍的“7”关联名单照片还在,最后一个名字被阴影遮住,却刚好露出“陈”字的偏旁。
他推开车门,冷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
殡仪馆的灯箱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暖黄,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用血在他手心画的那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