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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她记得的蓝裙子(1 / 1)

深夜的市局档案室,空气凝滞如一潭死水,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苏砚指尖敲击键盘的脆响。

她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被反复放大的七年前的旧照片。

照片噪点很高,色调泛黄,记录着那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雨夜。

照片中央,是年幼的“苏棠”,她穿着一条蓝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一丝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惊惶。

苏砚的指尖停在连衣裙的裙角。

那里,有一处微小但清晰的撕裂。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陆知遥那本疯癫错乱的日记里,有一句潦草的记录:“雨天路滑,她摔倒了,新买的裙子也弄破了。”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将这本日记视为一个精神失常者臆想的产物。

可这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一根尖刺,瞬间刺破了所有看似合理的推论。

陆知遥不是在凭空编造记忆。

她看见了。

她真的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

苏砚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将颤抖的手指移回鼠标,继续放大照片。

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裙子上,而是疯狂地搜寻着女孩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节。

终于,她的视线定格在女孩那只无力垂落的左手手腕上。

手腕内侧,有一个蝴蝶形状的浅色疤痕。

苏砚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迅速调出另一份档案——sy01,那个最早被发现的、被错误认定为“苏棠”的受害女孩的资料。

sy01的手腕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蝴蝶疤痕。

正是这个疤痕,让警方在最初就将两个女孩混淆,将sy01的死亡当成了苏棠的失踪。

但此刻,在超高倍率的放大下,差异无所遁形。

照片里,那个穿着蓝裙子的女孩,她的蝴蝶疤痕左侧翅膀的顶端,比sy01的疤痕要微微上翘了大约一毫米。

这是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理标记,却像一把淬了火的利刃,瞬间划开了真与伪的界限。

这是苏棠。

这才是真正的苏棠。

这个独一无二的、细微的偏移,是她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时,被一截断裂的树枝划伤留下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铁证。

苏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区分“真假苏棠”的关键。

那个死去的女孩是sy01,而她的妹妹苏棠,在那天晚上被人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替换了人生。

几天后,一辆没有警用标识的黑色商务车驶入了城市西郊一处早已废弃的疗养院。

裴溯从车上下来,风衣下摆在萧瑟的秋风中扬起。

他身后跟着苏砚,两人沉默地走进疗养院最深处的一栋侧楼。

这里尘封已久,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

裴溯却仿佛视而不见,他推开一间朝南的房间,对身后的工人说:“就这间。”

接下来的几天,这间被遗忘的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溯没有动用任何警方资源,而是以一个“私人心理干预项目”的名义向卫生系统报备,巧妙地规避了所有内部监控和审查流程。

他拿出了苏砚提供的所有关于苏棠童年居所的照片,开始了近乎偏执的复刻。

窗帘换成了带着小碎花的同款棉布,书桌是特意找木工定做的老旧款式,连颜色都分毫不差。

最惊人的是墙壁,裴溯亲自拿着尺子和铅笔,在墙上复刻出了一道道苏棠小时候刻下的身高标记,从一米一到一米四,每一道刻痕的深浅和角度都力求一致。

苏砚看着这间被时光倒流的屋子,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这已经不是一个办案现场,而是一个精心构筑的心理陷阱。

“我们不是在抓捕一个凶手,苏砚。”裴溯站在窗前,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是在邀请一个母亲,回家看看她的女儿。陆知遥可以抗拒警察的追捕,但她绝对无法抗拒这个。”

诱捕计划在第三天夜里正式启动。

苏砚牵着苏棠——那个被她从实验室救出、如今和她相依为命的女孩——走进了这间重构的房间。

她为苏棠换上了一条复刻版的蓝色连衣裙,裙角的位置,同样预留了一处微小的撕裂。

“棠棠,像以前一样,在这里画画好吗?”苏砚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女孩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那张老旧的书桌前,拿起画笔。

她的侧脸在昏黄的台灯下显得安静而柔和。

苏砚没有在房间里安装任何常规的摄像头。

她知道,对于陆知遥这样警惕的对手,任何可见的镜头都是一种挑衅。

真正的监控,是看不见的。

她在墙壁的裂缝里、书桌的底座下,埋设了数个针孔大小的微型录音笔。

她要赌的,就是陆知遥在长期的远程监视后,对“视觉确认”的强烈渴求。

一个看不见的房间,一个只能靠想象去填补画面的空间,才是最能激发她亲自现身的冲动。

作为最后的点睛之笔,苏砚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置了一台老式的磁带录音机。

她按下播放键,一阵熟悉的、略带失真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正是陆知遥留在音频资料里的那首《摇篮曲》的前奏。

音乐一遍遍地循环,像一声声来自过去的叹息,弥漫在空气里。

苏棠安静地画着,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忽然,她停下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小女孩。

一个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一个穿着白色的睡裙。

两个女孩之间,隔着一道冰冷的铁门。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的苏砚,眼神清澈得令人心碎:“那天晚上,我看见了。我看见另一个‘我’,被人从那扇门里拖出去,推进了一辆黑色的车里。”

苏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蹲下身,与苏棠平视。

“姐姐,”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苏砚沉默了许久,喉咙干涩。

最终,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看了七年前的现场照片,你倒下的那个地方,地上的血迹形状不对。”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现象,“那不是一个人意外摔倒、头部撞击地面后流血的形状。那更像是……被人扶着,小心翼翼地躺下后,再将血袋里的血倒在旁边的样子。”

话音落下,姐妹两人都明白了。

那不是一场意外,也不是一次简单的绑架失踪。

那是一场从一开始就精心策划的身份替换。

有人杀死了sy01,却让她以“苏棠”的身份死去,而真正的苏棠,则被带走,从此人间蒸发。

凌晨两点。

疗养院外围的监控车里,周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有情况!外围三号区域,信号出现异常波动。有一台未登记的车辆刚刚停在了巷口,引擎已经熄火。”

裴溯立刻戴上耳机,低声命令:“切换红外热成像,不要惊动她。”

屏幕上,一个模糊的红外人形轮廓从巷口出现,缓步走向疗养院的侧楼。

她的步态平稳,但每一步都透着犹豫。

她的手中,提着一只看起来很旧的布包。

她停在了那间被复刻的房间窗外。

窗帘没有拉严,透出温暖的灯光和那个坐在书桌前画画的、穿着蓝裙子的女孩的剪影。

那个身影在窗前凝视了很久,久到苏砚以为她已经识破了陷阱。

终于,她抬起手,在冰冷的玻璃上,用指关节轻轻叩击——三短,两长。

监控车里,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暗号。

是当年陆知遥和女儿苏棠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暗号。

叩门声刚落,屋内循环播放的《摇篮曲》戛然而止。一切都静止了。

窗外的身影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她不再犹豫,转身走向房门,轻轻一推。

就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早已埋伏在走廊两侧的特警队员如猎豹般扑出,强光手电同时照亮了门口那张苍白而错愕的脸——是陆知遥。

“不许动!”

然而,当特警队员冲进房间时,却全都愣住了。

屋内空无一人。

书桌上只有一张画了一半的画,那条蓝色的连衣裙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椅子上,旁边的录音机里,磁带已经转到了尽头。

苏棠,早已在陆知遥敲响窗户的那一刻,就从房间的另一扇暗门被苏砚悄悄带离。

这个房间,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引诱她现身的空壳。

陆知遥没有反抗,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失望、痛苦和解脱的复杂表情。

在她被戴上手铐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直提在手里的那只旧布包,留在了窗台上。

苏砚走上前,拿起那个布包。

包很轻,里面似乎只放了一样东西。

她拉开拉链,一本边角已经泛黄的硬壳日记本掉了出来。

日记本的扉页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给棠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苏砚的心一沉,飞快地翻开日记。

里面一页页,全是空白。

什么都没有。

直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中央,用一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凝固的液体,写着一句话。

“你不是她,但你让我想起她。”

笔锋凌乱,带着绝望的颤抖。

苏砚的指尖抚过那行字,能感觉到干涸血迹的粗糙质感。

就在这时,她的耳机里传来了周远急促的声音:“苏队!布包夹层有发现!技术组检测到了微量神经抑制剂的粉末残留!”

苏砚猛然回头,看向已经被押上警车的陆知遥的背影。

神经抑制剂……她原本是打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砚脑中成型。

陆知遥今晚来,手里提着的不是给女儿的礼物,而是一剂足以让一切秘密永远埋葬的毒药。

她不是来相认,她是来清除这个“赝品”的。

可她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停手了?

为什么留下了这个只有空白页和一句血书的日记本?

苏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行血字上。

它不再仅仅是一句告白或忏悔。

它是一种物质,一种证据。

这血是谁的?

是陆知遥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句话的背后,到底还藏着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她的视线仿佛要将那暗红色的字迹烧穿,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必须立刻检验这行血书。

冷光灯下,苏砚的指尖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她没有遵循常规流程将那块写着血字的玻璃碎片放入证物袋,而是亲手将其送进了法医中心的痕知检验科。

时间在等待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的滴答声都像是在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b7密室里的一切——陆知遥倒在血泊中的姿态,以及那双空洞却似乎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

“苏队。”年轻的检验员小陈推开门,脸色凝重地递上一份电子报告,“结果出来了,很奇怪。”

苏砚一把接过平板,刺眼的荧光绿数据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血液样本,确实属于陆知遥。

但让她瞳孔骤缩的,是报告下方的一项特殊物质分析。

“血液中检测出高浓度苯二氮?类镇静剂代谢物,”小陈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飘忽,“从代谢峰值和浓度推断,她在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大脑皮层已经受到严重抑制,很可能……已经处于半昏迷或者意识模糊的状态。”

半昏迷。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苏砚的脑内炸开。

一个在半昏迷状态下的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下的不是求救,不是遗言,而是一句“游戏结束”。

这不合逻辑,这根本就是一句疯话。

除非……写下这句话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传递信息,而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一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她猛然明白了。

陆知遥不是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她疯狂的实验,她是输给了自己的造物。

她被自己亲手编写的系统,反噬了。

那个她倾注了半生心血,试图复活亡女的“白塔系统”,在最后的最后,将屠刀对准了它的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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