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荧光在苏棠眼中跳动,b7密室那幅诡异油画的数码照片被她放大到像素的极限。
画面中,两个女孩苍白的面孔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但苏棠的注意力却被她们身后的背景死死钩住——那张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解剖台。
她的记忆在市局停尸房的真实场景与画中景象之间飞速切换,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攫住了她的神经。
角度不对。
她喃喃自语,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将整个画面以解剖台的中心为轴,进行逆时针旋转。
当旋转角度停在15度时,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经过校正的画面里,解剖台台面边缘一道不起眼的裂痕,其蜿蜒曲折的纹路,竟与她曾瞥过一眼的东郊水厂地下管网图,达到了惊人的重合。
这不是巧合。
苏棠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投向画中的两个女孩。
她们的位置,一个靠近画面中心,一个蜷缩在角落。
她迅速调出管网图,将女孩的位置作为坐标点投射上去——中心那个,是“主供水阀”;角落那个,是“应急排水口”。
一瞬间,所有的迷惑都烟消云散。
这幅画根本不是陆知遥对过往的病态回忆,这是一份精心伪装的行动指引,一份留给“特定的人”去解读的地图。
与此同时,裴溯的身影出现在市局档案科,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尘埃混合的干燥气味。
他隔着厚重的柜台,对一脸警惕的工作人员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协助复查小组调证,需要近五年所有涉及‘精神障碍人员转移’的审批文件复印件。”他的声音平稳而有礼,但对方的回答却在意料之中。
“抱歉,裴顾问,这些文件涉密等级过高,没有联合签批令,我不能提供。”裴溯没有丝毫意外,更没有争辩。
他只是将一杯尚有余温的咖啡轻轻放在台面上,微笑道:“辛苦了。”随后便转身离开,仿佛只是来确认一个既定事实。
两个小时后,周远在安全屋的电脑前敲下最后一行代码。
他成功绕过了档案科的物理隔离,侵入了只用于临时数据交换的内部备份系统。
屏幕上,一条不起眼的系统日志被高亮显示:19:03,系统自动扫描并录入“外部接触物”生物信息,指纹比对成功,权限人:裴溯。
日志下方,一条关联记录清晰地展示出,就在指纹被录入的瞬间,系统后台自动对一批文件进行了“高频访问”标记。
裴溯用自己合法的指纹权限,为周远的反向追踪点亮了一盏灯塔。
而在那批被频繁调阅、隐藏得最深的文件中,一份名为“特殊人员安置令”的扫描件赫然在列。
签批人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属于一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市局刑侦支队,现任支队长。
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被另一种更古老的气息冲淡。
苏砚从私人储物柜的底层取出一个尘封的铁盒,里面是一盘早已停产的磁带。
她将磁带放入老式播放器,按下按键,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段温柔的女声哼唱着《摇篮曲》缓缓流出。
这是她母亲的声音,是苏棠童年记忆里唯一的温暖慰藉。
苏砚将这段音频导入电脑,与陆知遥原始录音中那段同样温柔的女声并排放在频谱分析软件上。
随着两道声波图谱的展开,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语调的起伏、换气的间隙、甚至连尾音那微不可察的颤动……两段声音的语调模式,存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度模仿痕迹。
陆知遥不是在复制某个具体的声音,她是在扮演,扮演一个完美的“母亲”角色,用这段被复刻的温柔,对每一个被她控制的“孩子”进行情感的深度绑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周远,”她拨通电话,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帮我合成一段音频,用苏棠真实的声纹,内容是‘sy07已回归,请求重启连接’。”她停顿了一下,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环,“在音频结尾,加入05秒的心跳声,用我们之前记录的苏棠在极限紧张状态下的心跳频率。那是生理信号,是陆知遥唯一无法伪造的生命印记。”
第二天一早,一份名为“关于‘潜在创伤关联人员’艺术疗愈试点心理干预方案”的报告被苏棠亲自递交到了上级手中。
报告逻辑严谨,论述专业,附上了一系列她亲手绘制的“记忆重构图谱”,用以辅助说明疗愈过程。
然而,在其中一张描绘b7密室周边环境的图谱上,一个本该清晰标注的坐标点旁,却被她刻意写上了“已封闭”三个字。
那个坐标,正是她在油画中解读出的“应急排水口”。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
她笃定,只要陆知遥的监控网络依然在警局内部运作,她就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地图”出现如此致命的错误。
她会派人去确认,而那个人,将第一次主动将陆知遥隐藏在幕后的执行链条,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下。
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最沉的睡眠。
周远的监控界面上,一个红点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b7密室的信号被异常激活了。
他立刻切换视角,只见一个身穿维修工服的瘦削女子,用一张伪造的门禁卡熟练地打开了密室的门。
她没有检查任何设备,而是径直走向墙角,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一段沙哑的电流声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子眉头紧锁,低声自语,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却被周远远程激活的录音机内置麦克风清晰地捕捉了下来:“她改了路线……但她还是来了。”这句话像一句谜语,让周远不寒而栗。
女子似乎有些烦躁,匆匆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枚工牌从她松开的口袋边缘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在地面冰冷的缝隙里。
周远将监控画面放大到极致,工牌上的信息清晰可见:归属单位为市局后勤保障部,姓名栏一片空白,但下方那串不起眼的员工编号,末四位是“0701”。
07,sy07,苏棠的实验编号。
01,lzy,陆知遥代号的数字谐音。
这串数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新的谜团。
接到周远通知的苏砚,几乎是破门而入般地带队突击了后勤部的物资仓库。
在档案记录中一间“长期闲置”的储物间门口,她发现了一把崭新的挂锁。
强行破开后,一股浓烈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堆放着数十箱未登记在册的镇静剂与神经抑制剂,包装盒上印着一个相同的商标——“新维康”。
比药品更让苏砚心惊的,是贴在墙上的一张手写值班表。
表格上大部分笔迹都已模糊,只有一个名字被人用黑色的记号笔反复涂抹,试图彻底掩盖。
但在那浓重的墨迹之下,借着手电筒的侧光,依然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的轮廓——知遥。
她正要举起手机拍照取证,口袋里的手机却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是裴溯发来的消息,简短得如同一声警报:“刑侦队长今天请了病假,理由是‘突发心悸’。”苏砚的动作僵住了。
就在三小时前,她让周远投放的那段合成音频,那段用苏棠声纹发出的回归信号,结尾正是以一声强劲而真实的心跳作为结束。
心跳……心悸……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思维。
他们以为自己在追捕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殊不知,那个幽灵早已通过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寄生在了他们最信任的权力核心之上。
刑侦队长的身体,就是陆知遥的感知末梢,实时感受着他们布下的每一个陷阱,聆听着他们每一次心跳的加速。
那一瞬间,苏砚的视线穿透了仓库的墙壁,仿佛直接落在了市局另一栋办公楼里,那个正以“心悸”为由休养的男人身上。
他的心跳……究竟在回应着谁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