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翼三楼的走廊死寂得像一条凝固的河流,只有灰尘在手电光柱中不安地浮动。
苏砚半跪在地,指尖戴着白手套,轻轻划过地板上那几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拖拽痕迹。
痕迹很新,边缘没有积攒太多尘埃,末端消失在一间不起眼的储物室门前。
她的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扫过周围每一个细节——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门缝干净得过分。
她没有立刻下令破门,而是缓缓起身,从战术背心中取出一台便携式热成像仪。
暗红色的屏幕亮起,她对着储物室的墙壁缓缓移动。
大部分墙体呈现出均匀的深蓝色,代表着与环境温度一致的冰冷。
但就在墙壁中央偏右的位置,一团模糊而微弱的橙黄色光晕顽固地存在着,像一枚垂死挣扎的余烬。
那后面有东西。活的。
“队长?”身后的队员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撞门锤上。
苏砚抬手制止了他,转头看向缩在自己身后的妹妹苏棠。
苏棠的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固执的火焰。
“棠棠,”苏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通风口,就说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时说的话。”
苏棠的身体微微一颤,点了点头。
她走到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的通风口前,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颤抖却清晰的声线,对着冰冷的金属网说:“我是小画家……我带了新颜料。”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五秒……死一般的沉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队员们以为这只是徒劳的尝试时,从墙壁深处,传来了一阵极轻、极微弱的敲击声。
叩,叩,叩……叩叩。
三长,两短。
苏砚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半分,但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浓重。
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周远还活着,并且意识清醒。
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市司法局门口,镁光灯如暴雨般倾泻在裴溯身上。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发布台前,面容沉静,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
他手中高举着几张a4纸的复印件,上面是打字机敲出的一行行扭曲又坚定的文字。
“我在此,以周远先生的代理律师身份,向媒体和公众揭示一桩正在发生的、令人发指的罪行。”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有未成年人,此刻正遭受着非法拘禁。根据我的当事人提供的线索,我们有理由相信,市局的刘明远副局长,涉嫌参与一个跨年度的严重犯罪网络!”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记者们疯了一样地向前拥挤,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裴溯。
他知道,仅凭这几张无法立刻验证来源的纸,根本不足以让检察院立案。
但他要的不是立案,而是混乱。
他要用舆论的滔天巨浪,强行冲开官方那套繁琐迟缓的程序,为苏砚他们砸开一道时间的裂缝。
果然,不到十分钟,停在街角的几辆巡逻警车警笛声突兀响起,掉头朝着青槐路精神病院的方向呼啸而去。
裴溯看着警车远去的尾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成功了,用自己的职业声誉和未来的风险,为苏砚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二十分钟。
精神病院西翼,储物室的夹层被撬开一个缺口。
腐朽的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里面狭窄而黑暗的空间。
周远就蜷缩在那个角落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他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手腕上套着一个用手铐改装的束缚器,冰冷的金属已经磨破了皮肤。
他的面前,那台老式打字机静静地摆放着,仿佛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光线刺入黑暗,他的眼神涣散而恐惧,直到看见了从缺口探进头来的苏棠。
那一瞬间,他浑浊的瞳孔里仿佛重新燃起了焦点。
他剧烈地颤抖起来,挣扎着将手指放在键盘上,用尽全身力气敲下一行字,递了出去。
纸上写着:你是……画蝴蝶的人?
苏棠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拼命点头,从随身的画具包里拿出一支崭新的彩色铅笔,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里。
那是一支她亲手制作的铅笔,用最纯净的石墨和矿物颜料压制而成。
周远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支笔,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在打字纸的背面,用尽所有残存的力气,画下了第一道线条。
那不是求救,不是控诉,而是一只正在奋力破茧的蝶。
撤离的过程紧张而迅速。
一行人沿着预定的路线穿过荒废的楼体,就在即将抵达安全出口时,苏砚的加密通讯器里传来陈东急促的声音:“等等!西翼的监控没有被完全切断!有人在后台观看了你们的全过程!”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
“别慌,”陈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正在追踪ip,……找到了,是市局内网的一个测试端口。登录账号是……l。”
刘明远。
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缠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注视之下。
“记录删不掉,对方有高级权限,”陈东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但我可以改。”他没有选择抹去痕迹,那只会欲盖弥彰。
相反,他迅速注入了一段伪造的日志,覆盖了原始记录。
屏幕上,一行新的代码闪烁着幽光:“sy02已回收,等待指令。”做完这一切,他启动了预设的程序,彻底注销了自己的所有权限,并向备用硬盘发出了物理烧毁指令。
服务器机柜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一股青烟升起。
他给苏砚发去最后一条消息:“我走了。你们才是活着的证据。”
信号中断。
陈东这个名字,连同他存在于网络世界的所有痕迹,一同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