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无声的弹奏仿佛是某种宣告,一个来自深渊的、优雅而残忍的战书。
她没有动,任由那股混杂着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气味的风从身边刮过,带走了档案室里最后一丝暖意。
几天后,她以“历史误诊复查”这个几乎无人会质疑的官方名义,调取了林淑华生前在市立精神病院的所有工作档案。
卷宗厚重,散发着被遗忘的霉味。
在无数份常规诊疗报告和行政文件中,一份不起眼的课题申请报告攫住了她的视线——“青少年创伤记忆编码研究”。
项目主持人,林淑华。
课题的核心,是通过引导幸存者进行艺术表达,尤其是音乐和绘画,来重构其认知结构,削弱创伤记忆的负面影响。
这本是一个充满人道主义光辉的设想。
苏砚的指尖划过项目编号,07。
她在心里默念,一种冰冷的联想扼住了她的喉咙。
,茧母。
07,漆。
茧计划。
她的呼吸一滞,疯狂地翻阅着后续资料。
大部分会议纪要都完整无缺,唯独一份关于技术支持方案的研讨会纪要,被人从中间撕开,只留下残页。
残页的末尾,列席者签名栏上,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刘明远。
而在他的签名旁边,还有一行手写的备注——“技术协作,观测方案待细化”。
那一刻,所有的碎片拼合在了一起。
一个旨在治愈的计划,是如何被劫持,扭曲成一个冰冷的非法观测实验,答案就藏在这份残页和那个名字背后。
与此同时,裴溯的剑锋已然出鞘。
他绕过了所有可能被内部消化的渠道,直接向市卫健委实名提交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正式投诉,直指市立精神病院在过去的科研项目中存在重大伦理事故,并涉嫌隐瞒真相。
他清楚,这一步无异于用石块投向了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必然会暴露那些潜藏在水下的巨鳄。
果不其然,当晚,一封法院的电子通知便送达他的邮箱。
他代理的一起为尘肺病工人争取权益的公益诉讼,被以“上级单位协调,案情复杂需补充调查”为由,无限期中止。
通知的行文滴水不漏,却处处透着不容置喙的傲慢。
裴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他只是平静地将通知全文扫描,附上一张他早就准备好的、空白的《行政干预司法过程记录表》,将细节逐一填写,然后通过一个加密通道,发送给了国家监察机关的匿名举报邮箱。
他做完这一切,才拨通苏砚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们开始动手了。”电话那头,苏砚能听到他轻微的笑意,那笑声里没有自嘲,只有一种猎人般的冷静。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查案,苏砚,”他一字一句地说,“是怕有人开始记账。每一笔,都记下来。”
线索的另一端,在苏棠的工作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戴着顶级的专业降噪耳机,将林眠那段“我在唱歌”的录音反复播放。
世界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女孩那空洞、机械的歌声在耳蜗里盘旋。
苏棠闭上眼睛,将自己沉浸到那片声音的废墟之中。
一遍,两遍,十遍……在歌声的间隙,在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噪音里,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度轻微的、富有规律的金属共振声。
它不像风铃那样清脆,带着一种沉闷的质感。
更像是……她猛地睁开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医院病房里,挂着输液瓶的金属支架,在空气流动或轻微触碰下,发生的碰撞声。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立刻开始行动,利用自己的权限侵入了市建筑档案数据库,调取了全市所有医院的建筑图纸和设备采购清单。
经过数小时的比对,一个惊人的事实浮出水面:全市范围内,只有一家医院的旧住院楼,仍在使用二十年前采购的、特定型号的304不锈钢输液支架。
那种支架的连接处有一个独特的设计缺陷,极易在特定频率下产生她听到的那种共振。
她立刻在电子地图上标记出那个坐标,将截图发给苏砚,附上了一句话:“市立精神病院,西翼旧楼。那里还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