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地下终端室死一般的寂静,猩红色的光芒如同无数只惊惶的眼睛,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疯狂闪烁。
几乎在同一瞬间,苏砚的身躯软倒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骼。
连接着她生命体征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温柔起伏的绿线瞬间被拉成一条直线,发出的长鸣声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苏砚!”裴溯的吼声几乎被警报淹没。
他一个箭步扑过去,半跪在地,颤抖的手指探向她颈侧的动脉。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脏骤然缩紧——那是一种冰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搏动,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字,心率:38。
一个正向死亡滑落的数字。
体温在以一种非自然的速度流失。
他撕开她胸前的衣领,那接入维生终端的金属接口周围,一圈诡异的青紫色皮肤正迅速蔓延,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灼伤后留下的死亡印记。
“是系统!”陈东的声音嘶哑而扭曲,他死死盯着主控台上一排排瀑布般刷下的数据流,“它没有按照预设程序供给生命能源,它在反向抽取!它在抽离她的生命节律!”
“必须立刻断开连接!”陈东的吼声带着绝望。
“不……”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苏棠,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用尽全力爬到姐姐身边,将自己冰冷的手腕贴上苏砚已经开始僵硬的颈侧。
一股微弱的暖意,或者说是一种神经共振的意图,从她体内传递过去。
她忽然想起一个遥远的童年午后,自己发着高烧,意识昏沉,是姐姐整夜抱着她,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充当最原始的退烧贴。
那个怀抱,是她记忆里最安全温暖的港湾。
“不是断开,”苏棠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她虚弱外表不符的执拗,“是替代——让另一个人的心跳,接续上她的节律!”
话音未落,裴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露出精壮而温热的胸膛。
他绕到苏砚身后,将她冰冷的后背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双臂从她腋下穿过,环住她的双臂,形成一个牢固而温暖的怀抱。
他调整着呼吸,试图将自己的心跳频率,那沉稳而有力的搏动,透过紧贴的皮肉,传递给那个濒临停摆的心脏。
这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毫无科学依据的尝试,却是此刻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另一边,陈东已经冲向了那辆被撞得变形的运输车。
他从里面翻出一个沾满尘土的急救包,扯开拉链,里面是几支葡萄糖注射液和肾上腺素。
然而,地下室的低温早已让药液凝结成了半固态。
没有恒温设备,这些救命的药剂就是一堆废物。
陈东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墙角一根暴露在外的消防水管上。
他抄起一根金属撬棍,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水管破裂,冰冷的自来水喷涌而出。
他将凝结的药剂放在水流下,用流动的冷水强行融化。
接着,他摸出打火机,点燃后小心翼翼地烘烤着冰冷的金属针管,直到针尖的温度接近人体体温。
做完这一切,他冲回苏砚身边。
她的嘴唇已经呈现出骇人的紫色,呼吸几乎微不可闻。
陈东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跪在苏砚另一侧,双手交叠按在她胸口,开始了果断而有力的胸外按压。
每一下,都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灌注进去。
“别松手……”裴溯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每一次震颤,他将嘴唇贴近苏砚的耳朵,用低沉而持续的声音重复着,“苏砚,听着……你答应过她的,别松手。”
他的心跳,陈东的按压,形成了一种绝望的二重奏。
就在这时,苏棠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有些破旧的画纸。
她展开画,上面是用蜡笔画的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飞过一片稚嫩的花丛。
她将这幅画轻轻贴在苏砚冰冷的心口,仿佛那单薄的纸张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姐姐……你看,”她的声音像梦呓,“你说过,春天来的时候,要带我去看真的蝴蝶。”
她把画翻过来,指尖抚过背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那是苏砚写下的。
她一字一句地轻声念着,像是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替我……记住光。”
奇迹发生了。
那条已经几乎拉平的心电监护仪绿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持续了03秒的波动回升!
“有效!”裴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是情感共鸣!她的自主神经对特定记忆有反应!”
一瞬间,三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一个全新的、也是唯一的维生方案在他们脑中形成。
一个脆弱但坚固的闭环就此构成:陈东在左,持续进行胸外按压和循环供药,维持着最基础的物理循环;苏棠在右,将那幅画紧紧按在苏砚的心口,用断断续续的、承载着所有记忆的声音,一遍遍呼唤着她的意识;而裴溯在后,用自己强健的心跳作为节拍器,紧紧拥抱着她,试图将生命的节奏重新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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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花园里,蝴蝶真美丽……”苏棠开始轻轻哼唱,那是她们童年时唯一的摇篮曲,每一个音符都沾染着过去的时光。
裴溯的低语与她的歌声同步响起,精准而冷静,像是在执行最严苛的军令:“78次/分钟,误差不超过2下。跟上我的节奏,苏砚。”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警报声、按压声、歌声、低语声,交织成一首献给生命的挣扎交响曲。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棠的歌声已经嘶哑,陈东的额头布满汗珠时,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绿线,开始出现了虽然微弱但持续的、有规律的起伏。
就在心率稳定在“51”这个数字的瞬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连接着苏砚胸口、散发着不祥青光的终端接口,上面的指示灯由红转绿,随即自动弹开,彻底断开了连接。
仿佛是那个冷酷的系统,在判定“守护者”的生命信号已经稳定移交给了另一个“源”之后,自行终止了契约。
警报声戛然而止。
地下室里,只剩下三个人粗重而疲惫的喘息声。
苏砚的呼吸逐渐平稳,胸膛开始有了自主的起伏。
裴溯缓缓松开手,将她平放在地上。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而,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失焦的迷茫,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这个世界。
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右手却像出于某种根深蒂固的本能,无意识地在身侧摸索着,手指蜷缩,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
那里,本该是她随身携带的解剖刀的位置。
她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又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扫过裴溯、陈东,最后落在苏棠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吐出了一句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巨石的话:
“我是不是……杀了谁?”
裴溯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这句话……和七年前,在那场血腥的灭门惨案之后,她从三天三夜的昏迷中醒来时,所说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
而在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主控终端深处,在海量的数据流彻底沉寂之前,一行极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系统日志,悄然滚动到了屏幕的最底端,然后消失无踪:
新守护者认证完成,意识备份st-00已上传至云端服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