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尽头,一面布满蛛网的显示屏正在自动启动。
雪花点闪烁了几秒后,出现了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是林知远,st系统的缔造者。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砂纸摩擦一样:“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话,说明‘茧’还未彻底死去……”
苏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痕检科老周发来的新消息:“火场保险箱里的信纸完整了,最后一句是‘销毁程序将在备份启动后15分钟触发’。”
她抬头看向显示屏。
画面已经切换成了红色的倒计时:“00:14:57”。
裴溯的呼吸声通过对讲机传了过来:“主控台在机房最里面。”他的声音有些失真,“苏砚,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st系统的核心代码是不是藏在……”
“在蝴蝶发卡的纹路里。”苏砚脱口而出。
她想起昨夜火场里那只飞出的白蝴蝶,想起口袋里的大理石碎片,“林知遥的发卡,和这里的刻痕,都是代码的物理化呈现。”
裴溯的脚步声突然加快了。
苏砚听见他撞翻了什么金属架的声音,接着是键盘敲击声:“我需要你把苏棠的布熊里的芯片取出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st - 01的实验记录显示,‘锚定物’里藏着最终密钥……”
倒计时跳到“00:13:21”时,苏砚摸到了布熊后颈的暗扣。
金属芯片在她掌心发烫,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
她看向仍在播放影像的显示屏,林知远的影像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跳动的数字。
“裴溯?”她对着对讲机轻声喊道。
“我在呢。”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别担心,我可是最擅长和时间赛跑的律师。”
苏砚望着铁门里透出来的光,那束光穿过浮尘,落在苏棠的发顶上。
小女孩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正歪着头看着那束光,嘴角慢慢弯起一个笑容。
倒计时的数字还在跳动。
而裴溯的键盘敲击声,正在黑暗中,与时间展开一场无声的较量。
苏砚指尖的芯片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她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倒计时——00:12:43,每一秒都像重锤砸在神经上。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裴溯压抑的喘息,混着金属摩擦的声响:“苏砚,系统启动了最高级加密。”他的指节叩在键盘上,“需要生物密钥,只有st-01到st-10号样本能解锁。”
苏砚的瞳孔骤缩。
st样本——她想起林知遥自焚前塞给她的解剖报告,那些被标记为st编号的受害者,包括此刻缩在她身侧的苏棠。
“你是说……”她低头看向妹妹,苏棠正用指尖戳她手背,像小时候要糖吃时那样,“需要棠棠?”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裴溯的声音里没有犹豫,却藏着某种紧绷的克制,“带她到主控台来。”
机房的铁门在身后吱呀作响。
苏砚攥紧苏棠的手腕,触感比记忆中更凉,像浸在冰水里的玉。
潮湿的霉味裹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涌进来时,她看见裴溯半跪在控制台前,白衬衫下摆沾着机油,额发被汗水黏成几缕,正仰头看她们。
他身后的显示屏泛着幽蓝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道被拉长的困兽。
“过来。”裴溯拍了拍身侧的转椅。
苏棠却松开苏砚的手,自己走了过去,发顶的碎发在气流里轻颤。
她踮脚够到键盘时,苏砚听见裴溯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不是孩子摸索玩具的笨拙,而是某种精准的、刻在骨血里的熟练。
“嗒。”
“嗒嗒。”
苏棠的食指在键盘上跳跃,像弹钢琴。
原本布满乱码的屏幕突然静止,一行血红色的字浮出来:欢迎回家,st-07。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七年前妹妹失踪时,她在巷口捡到半枚蝴蝶发卡,背面刻着的“st-07”,此刻正映在显示屏上,与苏棠的倒影重叠。
“人格识别中。”机械音响起时,裴溯的手悬在半空,“三个潜在人格:主意识‘苏棠’,次意识‘小茧’,未知意识‘x’。”他转头看向苏砚,喉结滚动,“她……不止一个。”
苏砚的呼吸突然滞住。
她蹲下来与苏棠平视,试图从那对琥珀色的瞳孔里找到熟悉的影子,可妹妹正盯着屏幕,嘴角挂着不属于七岁孩童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们在等林姐姐。”苏棠的声音变轻了,像风吹过旧磁带,“她说会带我们回家。”
“林姐姐是谁?”苏砚的声音发颤。
她想起火场里那具焦黑的尸体,林知遥临终前塞给她的报告,封皮上用血写的“st系统”。
苏棠的眼神忽然空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x”的位置,再抬眼时,瞳孔里的焦距散得很远,像透过苏砚看另一个时空:“她是我们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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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房的温度骤降。
苏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疼。
裴溯的手重重按在控制台上,键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倒计时跳到00:08:17,红光在苏棠脸上流转,将她的轮廓割裂成明暗两半。
“检测到人格切换。”机械音再次响起时,苏棠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抽搐。
她的左眼皮跳了跳,右嘴角却向上扬起,两种表情在一张脸上诡异地重叠。
苏砚想去抱她,却被裴溯拽住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别打断,系统在读取记忆。”
苏棠的唇开合着,发出不属于她的、带着气音的低语:“蝴蝶……血蝴蝶……妈妈的手……”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键盘缝隙,塑料碎屑崩进掌心,却像毫无知觉,“钥匙在茧里,在茧里……”
倒计时的红光突然变得刺眼。
苏砚望着妹妹扭曲的面容,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
她背着苏棠跑过巷口时,妹妹死死攥着的布熊掉在地上,露出后颈的暗扣——和此刻从布熊里取出的芯片,此刻正躺在裴溯手边的卡槽里,闪着幽绿的光。
“权限验证中。”屏幕弹出最后一行字时,苏棠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的眼睛彻底闭上,再睁开时,瞳仁里浮起一层雾蒙蒙的灰,像被谁蒙了层毛玻璃。
“苏砚。”裴溯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她从未听过的警惕,“她的脑电波……在分叉。”
倒计时跳到00:05:00。
苏棠突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甜意的、真正属于七岁孩子的笑。
她伸手揪住苏砚的衣角,声音清亮得像山泉:“姐姐,我困了。”
可苏砚知道,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刚刚睁开了眼睛。
机房的红光突然暗了两度。
苏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本该是孩童软嫩的唇瓣开合间,溢出的却是成年女性的气音:“蝴蝶……没有翅膀就无法飞翔。” 尾音的卷舌像被砂纸打磨过,带着某种机械性的精准。
苏砚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这是林宇航在精神诊疗时反复呢喃的句子,当时他蜷缩在约束带里,说“妈妈教的睡前故事”。
裴溯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他见过林宇航的病历,此刻盯着苏棠的眼神像在看某种精密仪器的齿轮突然咬合。
倒计时跳到00:04:57时,屏幕突然发出蜂鸣,血红色的数字开始疯狂闪烁,直到“叮”的一声脆响,所有乱码如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墨绿的“权限验证成功”。
苏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她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妹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苏棠的右手还悬在键盘上方,指尖微微发颤,像被风吹动的芦苇。
而裴溯已经俯身凑近屏幕,喉结随着滚动的数据流上下滑动——隐藏名单正在展开,姓名、年龄、失踪时间,每个条目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割开七年前的旧痂。
“苏砚。”裴溯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让她的神经猛地一紧。
他的指节抵住屏幕上某个位置,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看这里。”
苏砚凑过去。
名单第七行,“周小满(已故)之女 周然 8岁 2015312失踪”几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七年前苏棠失踪案的关键证人周小满,在出庭前被车撞死,当时媒体报道说“目击者家属集体消失”,原来还有个女儿?
她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这是……”
“当年检方说证人全家移民。”裴溯的拇指缓缓摩挲过“周然”两个字,西装袖口蹭过屏幕时带起静电,“但移民局没有记录。”他转头看向她,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有人在掩盖这条线索,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说明‘茧’系统的设计者,不想让某些秘密永远沉底。”苏砚替他说完。
她的目光落在苏棠发顶翘起的呆毛上,那是妹妹从小到大的标志,此刻却被系统红光染成诡异的紫色。
她伸手想去摸,却在离苏棠发梢两厘米处停住——这个刚刚说出陌生话语的孩子,还是她记忆里会追着她要草莓糖的小棠吗?
苏棠突然抬起头。
这次她的眼睛完全清明,琥珀色的瞳仁里没有雾气,没有重影,像被擦净的玻璃。
她伸出手,手指准确无误地扣住苏砚手腕的脉搏,力度大得惊人,连静脉都凸了起来:“姐姐,别相信他们。”她的声音还是孩童的脆嫩,尾音却带着成年人的冷硬,“真正的‘茧’,不在这里。”
苏砚倒抽一口冷气。
她能感觉到妹妹指尖的温度正在流失,从温热的软玉变成浸了冰水的金属。
裴溯已经抓住苏棠另一只手,试图用体温焐热那截小胳膊,却见苏棠的眼皮猛地一合,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
苏砚眼疾手快接住她,触到后颈时发现那里全是冷汗,连衣领都浸透了。
“系统提示。”机械音再次响起时,裴溯已经迅速切换回操作界面。
屏幕最上方弹出个新文件夹,文件名在幽蓝的光里泛着冷意:“st - Ω最终序列”。
他的手指悬在“打开”键上方三秒,然后垂落。
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淬了冰:“现在不能碰,她的脑波还没稳定。”
苏砚低头看向怀里的妹妹。
苏棠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嘴角还沾着刚才咬到的血珠,看起来和普通睡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可她知道,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至少有三个人格在撕扯,像被关在玻璃罐里的蝴蝶,撞得头破血流也要飞出那方天地。
机房的铁门突然被撞开。
陈东的身影裹着风扑进来,警服领口的扣子崩掉两颗,脸上还沾着不知是血还是机油的褐色污渍。
他的目光扫过苏棠,又落在屏幕上的名单,喉结动了动:“我查到……周小满的养子。”他喘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挤牙膏,“法官陈立山,十年前领养了个男孩,叫周然。”
苏砚猛地抬头。
裴溯的手指在身侧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而怀里的苏棠动了动,将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发出婴儿般的呓语。
机房外,不知道哪里的水管爆了。
水滴答滴答砸在金属管道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苏砚望着屏幕上“st - Ω”的字样,突然想起林知遥自焚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蝴蝶破茧时,总会留下新的茧。”
而他们,不过是刚触到第一根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