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裴溯的手机在掌心震动时,苏砚正盯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的新闻标题。
“伦理听证会现重大反转”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后颈发热。
宋杰的喊叫声从楼梯口传来,带着技术组特有的急切:“裴律师!苏法医!技术组说有新的ip地址需要追踪——”
“来了。”裴溯回应了一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将那条匿名短信转发给宋杰。
他的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指腹摩挲过屏幕上“唤醒仪式”这四个字,喉结动了动。
苏砚注意到他西装袖口的银色暗纹被攥得皱巴巴的——那是他母亲护士服的纹样,平时总是熨烫得笔挺。
在技术组的玻璃房里,宋杰正对着三台显示器疯狂敲键盘。
他白色衬衫的后背浸满了汗渍,发梢贴在额头上,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这个加密协议……操,是军用级别的。”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屏幕的蓝光在镜片上碎成光斑,“已经定位到源头了,是市郊废弃的星芒数据中心,那是一座三年前就该拆除的老楼。”
苏砚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解剖室培养皿的寒意突然涌上她的神经——七年前妹妹失踪的那晚,她追着可疑车辆冲进旧仓库时,空气中也是这种潮湿的铁锈味。
“他们特意用加密信号引我们过去。”她望着屏幕上跳动的ip地址,蝴蝶发卡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要么是挑衅,要么……有东西要让我们看到。”
裴溯伸手按住她放在桌沿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钢笔留下的薄茧,温度却高得惊人:“我去拿车钥匙。”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宋杰的转椅,带起一阵雪松香水的味道,“马文,紧盯听证会后续,每半小时汇报一次舆情。”
马文正抱着笔记本在角落里做记录,听到这话抬头应了一声“明白”,镜片后的眼睛快速眨动——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苏砚记得上周庭审时,对方律师突然抛出伪造的监控录像,马文也是这样眨着眼,三秒内调出原始文件的时间戳,当场证伪了对方的证物。
星芒数据中心的铁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锁链,在夜风中摇晃出吱呀声。
苏砚仰头看着围墙顶端的摄像头,睫毛扫过裴溯举高的手电筒光束:“六个监控,三个对着正门,两个覆盖围墙,还有一个藏在广告牌后面。”她蹲下身,戴乳胶手套的指尖抚摸着墙根的苔藓,“昨天刚下过雨,苔藓上没有脚印——有人定期清理痕迹。”
裴溯的手电筒光束停在她身侧。
他弯腰时,西装内袋的银色蝴蝶暗纹在月光下闪了闪:“通风管道。”他指向三米高的检修口,铁皮边缘的划痕还泛着新亮的金属色,“刚被撬过。”
苏砚解下白大褂系在腰间,踩上裴溯交叠的手掌。
她的靴跟抵着他掌心时,听到他低声说“稳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后颈。
等她翻进管道的瞬间,下方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是裴溯的西装袖口刮到了墙缝。
管道里的霉味比想象中更重。
苏砚的膝盖抵着积满灰尘的铁皮,听到下方传来裴溯的闷咳。
她拿出随身的迷你手电筒,光束扫过管壁:“这种螺旋焊接结构,常见于非法实验设施。”她的声音带着管道特有的共鸣,“我在解剖过的人体组织里见过类似的金属碎屑——用于隔离放射性物质。”
落地时,苏砚的白大褂下摆沾了一大片灰。
裴溯的西装更惨,左肩蹭到了墙根的绿霉,他却像没察觉到似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空荡荡的机房。
成排的服务器架沉默地立着,像被抽干血肉的骨架。
直到光束扫过最里面的角落——一台黑色服务器的指示灯正有规律地闪烁,幽蓝的光在灰尘中划出微弱的轨迹。
“还在运行。”苏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戴着手套的手悬在服务器开关上方,又收了回来——七年前她在妹妹书包里发现染血的蝴蝶发卡时,也是这样克制着不敢触碰,生怕破坏了证据链。
裴溯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消毒湿巾,仔细擦过服务器外壳,才示意她操作。
硬盘取出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某种机关启动的预兆。
苏砚把硬盘装进证物袋时,手机震动起来——是宋杰的视频请求。
视频里,宋杰的脸被屏幕蓝光映得发青:“解密了……文件名是‘st - next’。”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看这个名单——”
苏砚的瞳孔突然收缩。
屏幕里滚动的名单最末尾,“苏砚”两个字红得刺眼,旁边标注着“样本07 - 23”。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捏住蝴蝶发卡,金属卡齿硌得指腹生疼。
“他们还在继续。”裴溯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他伸手覆盖住她捏着发卡的手,指腹轻轻揉开她紧握的指节,“从七年前的st计划,到现在的st - next……”
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扎进苏砚的太阳穴。
她踉跄着扶住服务器架,金属棱角抵得肋骨生疼。
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暴雨、急刹车声、妹妹苏棠被拽进面包车时,发间的蝴蝶发卡闪了一下——和她此刻别着的这枚,纹路分毫不差。
“苏砚?”裴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
他扶住她肩膀的手在发抖,“你怎么了?”
苏砚闭上了眼睛。
头痛像退潮的海水般消散,只留下后颈一片冷汗。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耳后的淡疤——那是七年前追车时撞在栏杆上留下的。
服务器的指示灯仍在幽蓝地闪烁,像某种蛰伏的眼睛。
服务器幽蓝的光在苏砚瞳孔里碎成星子。
她扶着金属机架的手突然痉挛般收紧,指节泛出青白——太阳穴里的刺痛不再是细针,而是被钝器一下下凿着,眼前的裴溯、服务器、积满灰尘的机房都开始重影。
“苏砚!”裴溯的声音像从深潭底浮上来,带着破音的急切。
他扣住她后颈的手在发抖,掌心的温度透过冷汗渗进她皮肤,“看着我,慢慢呼吸。”
苏砚张了张嘴,却先溢出一声闷哼。
有画面从记忆的裂缝里涌出来:奶白色的墙裙,原木色的课桌,墙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青藤儿童认知发展中心”几个字被水浸得发皱。
她和苏棠并排坐着,妹妹的羊角辫扫过她手背,发间的蝴蝶发卡闪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光泽。
穿白大褂的女人蹲在她们面前,指尖捏着亮闪闪的拨浪鼓:“小砚,看着姐姐的眼睛,告诉姐姐,你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福利院……”苏砚的声音比呼吸还轻,“是实验基地。”
裴溯的拇指重重按在她耳后的穴位上,力度大得几乎要掐出红印:“你想起什么了?”他的喉结抵着她额角,能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擂鼓,“关于st计划?关于苏棠?”
机房的通风管道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苏砚被这声音惊得一颤,头痛却奇迹般退了些。
她望着裴溯发红的眼尾,想起他昨夜在解剖室陪她看监控到凌晨三点,眼下还坠着青黑的阴影。
“青藤中心。”她舔了舔发涩的唇,“我和小棠被带去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儿童福利院。”
裴溯的手机在此时炸响。
他接起电话的动作太急,手机差点滑进服务器缝隙。
马文的声音从免提里冲出来,带着电流杂音:“裴律师!赵天明刚让秘书通知,二十分钟后要开司法系统内部紧急会议,议题是‘近期异常调查行为的风险管控’。”
苏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天明是当年st计划的主要参与者,七年前正是他以“保护未成年人隐私”为由,封存了所有关于青藤中心的档案。
裴溯的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们在清理痕迹。”他突然抓住苏砚的手腕,拉着她往机房外走,“我们得制造点动静,让他以为我们的注意力还在听证会那边。”
“怎么做?”苏砚跟着他跑,靴跟在铁皮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便利店。”裴溯扯松领带,西装袖口的撕裂口在跑动中晃得厉害,“现在去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两瓶矿泉水,故意碰倒货架最上层的泡面——收银台的监控会拍下我们的指纹、步态,甚至体温数据。”他侧头看她,眼里燃着偏执的光,“赵天明的人查监控时,会以为我们刚从听证会现场过来,根本没靠近星芒数据中心。”
便利店的荧光灯刺得苏砚眯起眼。
裴溯的计划执行得精准如手术刀:他弯腰捡泡面时,左手小指刻意蹭过收银台边缘;扫码付款时,故意用拇指关节压了压键盘;离开前还“不小心”撞翻了摆着关东煮的玻璃柜,热汤溅在地面,在监控里留下清晰的时间戳——23:17:02。
回到公寓时,墙上的电子钟刚跳到0:03。
苏砚把硬盘插进笔记本电脑,蓝光在她脸上割出冷硬的棱角。
裴溯站在她身后,指尖抵着她后颈的淡疤轻轻摩挲——那是七年前他在旧仓库监控里见过的伤痕,当时他蹲在律所顶楼的天台上,看着新闻里那个追着面包车狂奔的女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法律刀客身份如此苍白。
“st - next名单……”苏砚的鼠标停在第37行,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编号37 - 09,出生日期2018517……”她颤抖着点开抽屉,抽出一沓泛黄的出生证明复印件,“陈东儿子的出生证明,出生日期2018517,连出生地编码都一样!”
裴溯俯下身,看清复印件上“青藤医院”的红章时,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陈东是七年前参与苏棠失踪案的前警察,三个月前突然辞职开了家修车行,昨天苏砚还在他车库的角落发现半瓶放射性元素检测剂。
“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苏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七年前是我们,现在是他们的下一代……”她猛地合上笔记本,屏幕光在她眼底碎成火星,“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们逃走。”
裴溯没有说话。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是他拼命克制着不把她揉进骨血里的痕迹。
凌晨1:12,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炸响。
苏砚的手指在触到接听键前顿了顿——来电显示是局里的值班电话,背景音里混着警笛的尖啸和女人的哭嚎。
“苏法医,”接起电话的瞬间,小吴的声音带着异常的紧绷,“长安小区2栋302,报案人说丈夫死在浴室里……尸体……尸体背上有蝴蝶状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