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控制台的蓝光在宋杰镜片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的食指悬在回车键上方足有三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数据流里那条突然跳出来的加密留言，像根扎进视网膜的刺。
“苏姐，裴律师。”他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有新情况。”
苏砚正握着裴溯的手摩挲指节上的薄茧，闻言立刻松开。
她俯身时发梢扫过裴溯手背，带着实验室惯用的柠檬消毒水味。
裴溯不动声色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目光却先一步钉在屏幕上。
乱码覆盖的文件名在解码程序下缓缓剥落，露出一行血褐色字体：“我在‘茧’里活了十年，现在想出来。”
马文凑过来吹了声低哨：“挺会挑时候。”他叼着没点的烟，指节敲了敲吴刚的肩膀——黑帮头目正靠在墙角研究通风管道，闻言直起腰，喉结在紧绷的领口里滚动两下。
“id比对结果。”宋杰快速敲击键盘调出数据，“c - 04，赵天明实验室2013年离职研究员陈东。参与过人格替代计划初期实验，三年前在警方档案里标记为‘失踪’。”
裴溯的拇指在苏砚手背上轻轻画圈，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为什么现在才出声？”
“赵天明的系统昨晚崩溃。”宋杰推了推眼镜，“我黑进过他们的内部通讯，上周开始核心成员账户登录异常，昨天下午所有外围节点断线。”他指了指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溺水的人突然摸到浮木——现在不抓，等赵天明清理完残局，他连浮木都摸不着。”
苏砚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妹妹苏棠攥着蝴蝶发卡的手从她指缝滑落，警笛声穿透雨幕时，她听见围观人群喊“见死不救的冷血法医”。
而此刻屏幕上的留言，像根细针，正挑开她以为早已结痂的旧伤。
“见面。”她抬头时目光如刀，“地点他定，时间今晚十点。”
废弃医院地下室的霉味钻进鼻腔时，苏砚下意识皱了皱眉。
墙角的积水坑倒映着马文的影子——他正贴着墙根移动，战术手电的光斑扫过脱落的墙皮，照出几行歪歪扭扭的血字：“他们在看”。
吴刚守在铁门前，食指搭在西装内袋的枪柄上，金属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来了。”宋杰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他留在车上监控信号，此刻背景音里混着老式收音机的电流声。
地下室尽头的防火门被推开一道缝。
一个身影佝偻着挤进来，左手扶着门框时微微发颤。
苏砚借着马文的手电光看清他的脸：眼窝凹陷成两个青黑的坑，嘴角有未愈合的裂伤，后颈有块不自然的淡粉色疤痕——像刚拆了缝合线。
“陈东？”裴溯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绸，“c - 04？”
男人猛地抬头，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
他踉跄两步，公文包“啪”地砸在水泥地上。
“我是。”他喉结滚动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我要交换庇护。”
马文上前两步，靴跟碾碎一块碎砖。“先证明你值这个价。”
陈东蹲下身翻包，动作急得差点把文件撒出来。
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被推到苏砚脚边时，他的左手还在抖——不是冷，是神经受损的震颤。
“这是第一批实验体真实档案。”他抬头盯着苏砚，“你妹妹的名字，也在里面。”
苏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蹲下身的动作太急，膝盖撞在水泥地上生疼。
档案袋的边角磨得毛糙，带着股陈年老纸的霉味。
当她抽出第一页时，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地下室的滴水声。
“苏砚，st - 07。”她念出自己的名字，字迹是十年前的，墨迹已经褪成浅灰，“原代销毁。”
裴溯的影子笼罩下来。
他弯腰时西装下摆扫过她手背，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苏砚翻过一页，纸张发出脆响——“裴溯，ps - 03”，备注栏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成功融合，进入终局阶段”。
她猛地抬头。
裴溯的下颌线在阴影里绷成一道锋利的刃，喉结上下滚动，指节扣在她肩头上的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他眼底的暗潮翻涌，像暴雨前的海面，却在触及她视线时突然软了一瞬。
“陈东。”裴溯直起身，声音冷得像解剖室的金属台面。
他转身时西装纽扣擦过苏砚发顶，带起一阵风，“你说的‘茧’，到底是什么？”
陈东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
“啪！”
地下室的应急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传来吴刚低喝“有动静”，马文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墙角，照见防火门不知何时被完全推开，风灌进来掀起陈东的衣角，露出他后颈那道淡粉色疤痕下，隐约的蝴蝶状刺青。
裴溯的手按在苏砚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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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温热的吐息里裹着低哑的警告：“小心。”
陈东在黑暗里发出短促的抽气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等马文重新点亮应急灯时，他正死死盯着裴溯的右手——那只手刚才搭在苏砚腰上，此刻掌心朝上，露出一道极浅的疤痕，形状竟与他后颈的蝴蝶刺青分毫不差。
裴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指腹轻轻抚过掌心里那道淡白的痕迹。
七年前母亲临终前用血画下的蝴蝶，原来从不是巧合。
他抬眼时，眼底的温度比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更冷。
“说。”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手术刀，“从头说。”应急灯重新亮起的瞬间，陈东后颈的蝴蝶刺青与裴溯掌心的淡白疤痕在光斑里重叠成模糊的影。
苏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档案里“苏砚，st - 07”的字迹像根细针，正往她太阳穴里钻。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裴溯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淬着冰碴。
他没动，甚至连指尖都保持着抚过掌纹的姿势，可整个人的气场却像收进鞘的刀，越静越危险。
陈东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视线在裴溯掌心和苏砚脸上来回跳。
他突然抓住自己后颈的疤痕，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因为我看到了‘完美体’的模样。”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尖锐，“他们说那是人类进化的终点，可那根本不是人！没有痛觉，没有恐惧，连眼泪都是程序控制的……”他猛地呛咳起来，血沫溅在泛黄的档案纸上，“那不是人类该成为的样子。”
马文的战术手电晃了晃陈东的眼睛，阴影里他的嘴角扯出半分冷笑：“他在害怕什么。”这位私家侦探的拇指悄悄勾住腰间枪套，“要么怕赵天明灭口，要么怕‘完美体’反过来吃了他。”
吴刚靠在防火门上的身体突然紧绷——门外传来碎石滚动的轻响。
他冲马文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包抄到陈东两侧。
黑帮头目西装下的肌肉隆起，活像头随时会扑出去的豹子。
“u盘。”苏砚突然开口。
她蹲在地上的姿势没变，却精准地从陈东脚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个银色u盘。
金属外壳在她指腹下沁着冷意，“你说要交换庇护，总该带点见面礼。”
陈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扑过来，却被马文一脚踹在膝盖窝，“扑通”跪在地上。
“那是……”他喘着粗气，“那是赵天明让我带来的诱饵！里面有病毒，会追踪你们的位置——”
“宋杰。”裴溯突然出声。
他没看苏砚，目光却始终锁着陈东抽搐的脸，“检测它。”
通讯器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响，夹杂着宋杰急促的呼吸：“正在解码……操！”技术员的声音拔高，“是蠕虫病毒，伪装成加密文件，一旦插入就会自动上传定位坐标。”他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苏砚捏着u盘的手指收紧。
“病毒的触发机制需要赵天明那边的密钥。”宋杰的声音突然带了点笑意，“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植入完整代码。”
裴溯忽然笑了，那笑意没达眼底，倒像冰面裂开道细缝：“他想让我们误以为掌握了真相。”他伸手接过苏砚手里的u盘，指腹擦过她指尖时轻轻一蹭，像是安抚又像是确认她还在，“但我们反向利用它。”
“怎么做？”苏砚问。
“植入假情报。”裴溯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陈东的脸，“让赵天明以为我们中了圈套，实际上……”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蝴蝶疤痕，“我们要让他自己撕开‘茧’的口子。”
陈东突然发出一声呜咽。
他瘫坐在地上，后颈的刺青随着颤抖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茧’里的东西，连赵天明都控制不了……”
“带他走。”裴溯对吴刚点头，“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着，别让他死了——至少在我们问出所有事之前。”
回程的车上，苏砚把档案袋抱在怀里。
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在“苏砚，st - 07”的字迹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能闻到纸张陈腐的霉味里混着陈东的血锈气，像极了解剖室里福尔马林泡久了的旧病历。
“如果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我现在的情感，是真实的吗？”
裴溯的手覆上来。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温度却烫得惊人：“七年前暴雨夜，你跪在地上抓着苏棠的手不肯放。”他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当年被碎玻璃划的，“三年前我在法庭上伪造证据，你冲进来甩了我一耳光，眼泪砸在我脸上比冰块还凉。”他倾身吻了吻她发顶，“这些，都是假的？”
苏砚的睫毛颤了颤。
她抬头时，基地的电子门刚好在后视镜里亮起红光。
“欢迎回家，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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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女声突然在车载音响里炸响。
苏砚猛地抬头，只见车载屏幕上跳动着血红色的字迹，和陈东档案里的笔体分毫不差。
裴溯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指节泛白。
他按下车载通话键：“宋杰，查来源。”
“正在追踪……”通讯器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信号是从……陈东的u盘发出来的。”宋杰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但我们已经格式化过它了。”
苏砚低头看向怀里的档案袋。
最底下的一页纸角翘起来，露出半行被红笔圈住的字：“种子觉醒时，茧将破……”
基地的电子门“滴”地一声打开。
裴溯把车停进地下车库，转身时看见苏砚正盯着档案里自己的名字。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原代销毁”四个字，像在触摸某种被埋葬的真相。
“宋杰。”裴溯摘下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先处理陈东的加密文件。”
“已经在解码了。”通讯器里传来技术员的闷哼，“这文件的加密方式……有点像当年赵天明实验室的旧系统。”他顿了顿，“可能需要点时间，但……”
“但什么？”苏砚问。
“但里面有段音频。”宋杰的声音突然变轻，“标注着‘st - 07记忆备份’。”
车库的荧光灯在头顶忽明忽暗。
苏砚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混着裴溯逐渐加快的心跳。
她握了握他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里那道蝴蝶状的疤痕——和陈东后颈的刺青，和屏幕上的“种子”，和档案里的“完美体”，所有碎片突然在她脑子里拼出模糊的轮廓。
而在基地顶楼的监控室里，宋杰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
他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解码进度条，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