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光灯在玻璃柜上投下棱形光斑,苏砚的白大褂袖口蹭过金属边缘,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她的指尖悬在蝴蝶发卡上方三厘米处,后颈芯片残留的热度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根细针挑开记忆的茧——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妹妹苏棠攥着发卡扑进她怀里时,发卡在路灯下泛的也是这样的暗红,像被雨水泡开的血。
。
镊子夹起发卡的瞬间,她的指节微微发颤。
宋杰昨晚连夜送来的高倍显微镜就架在解剖台中央,物镜下的金属纹路正随着她调整焦距而逐渐清晰。
苏砚俯下身,睫毛扫过冰凉的目镜,忽然屏住了呼吸。
裴溯。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两度,尾音却带着锐刺般的紧绷,过来。
律师的黑皮鞋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裴溯单手撑着桌沿凑近,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插在西裤口袋里——那是他克制情绪的惯常动作。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显微镜下时,指节在布料里绷成了青白:这是
0。苏砚替他念出那串极细的刻痕,镊子尖轻轻点在1933最后一个数字上,用纳米刻刀雕的,和发卡表面的花纹重叠了七层。
我之前用普通光源根本看不出。她的喉结动了动,七年前现场勘查记录里,说这是苏棠生日当天买的新发卡。
可谁会在生日礼物上刻这种
和赵天明实验室地下密室的门锁密码吻合。裴溯突然截断她的话,嗓音发沉。
三天前他们潜入废弃实验室时,他用热成像仪扫出门锁内侧的刻痕,破解出的正是0。
当时他以为那是赵天明的实验编号,此刻看着显微镜下的数字,后颈泛起凉意——原来七年前的蝴蝶发卡,早就是一把钥匙。
的一声轻响。
马文把光谱分析仪的托盘推过来,金属质感的台面倒映着他皱起的眉峰。
这个总爱穿花衬衫的私家侦探此刻套着不合身的白大褂,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内侧新添的刀疤:宋杰说要检测金属成分,我刚调了三次参数。他指节叩了叩仪器屏幕,结果在这。
苏砚直起腰,发顶蹭到裴溯的下颌。
男人身上松木香的香水味混着消毒水气息涌进鼻腔,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离得有多近。
裴溯似乎也察觉了,后退半步,指尖却不动声色地勾住她白大褂的衣摆——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屏幕上的光谱图跳出刺目的橙红色光斑。
宋杰的声音从视频通话里传出来,背景是服务器的嗡鸣:这是镧系金属粉末,掺杂了微量钪。
普通饰品不可能用这种材料,成本够买十辆超跑。他停顿两秒,更关键的是
它能接收特定频率的电磁信号。裴溯突然接口。
他盯着屏幕上的光谱曲线,眼尾的红痕还没褪尽——那是刚才苏砚昏迷时他攥得太用力留下的。赵天明在实验室用的脑机接口,用的就是镧系金属做信号接收器。
马文摸出根烟,抽到一半又掐灭在垃圾桶里:所以这发卡根本不是什么生日礼物。
赵天明早把苏棠当实验体了?他看向苏砚的眼神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像在看块随时会碎的冰。
苏砚没说话。
她转身走向证物柜最下层,金属抽屉拉开时发出声,震落了柜顶的灰尘。
里面躺着个泛黄的牛皮纸袋,封口处的封条是她亲手贴的,日期是2016年7月19日——妹妹失踪后的第三十七天。
苏棠的日记残页。她抽出半本泡过水的日记本,纸页边缘还粘着暗褐色的污渍,那天暴雨,她的书包被冲到护城河,这本日记卡在桥墩缝隙里。指尖抚过模糊的字迹,苏砚突然顿住。
裴溯凑过去。
在妈妈今天给了我一个蝴蝶发卡那行字下方,有团被水晕开的墨迹,隐约能辨出不是真的妈妈几个字。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妈七年前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根本不可能给苏棠买发卡。她抬起头,眼底翻涌着七年未散的雾,那天来学校接苏棠的是赵天明的人。
解剖室的挂钟敲响两点。
裴溯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了眼,又默默按灭屏幕。
苏砚注意到他拇指停在的通话记录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按键——那是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的号码。
需要联系张队。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决绝,现在。
裴溯没动。
他望着她后颈芯片处若隐若现的蓝光,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
指腹擦过她耳后时,他低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我以前总说法律是最锋利的刀。他的目光落在蝴蝶发卡上,现在才明白,有些真相,得用血肉去剜。
他按下通话键的瞬间,苏砚的手机在证物台上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是宋杰发来的新消息:检测到发卡金属层内有残留脑波信号,和苏砚芯片里的波形高度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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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云翳突然散开,晨光穿透玻璃,在蝴蝶发卡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那些光斑落在苏砚手背的光纹上,像无数只振翅的蝶。
解剖室的空调嗡鸣突然拔高,裴溯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
张伟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带着电流杂音:裴律师,来我办公室。
有些东西,你得亲自看看。
苏砚的白大褂袖口擦过裴溯手背,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撞着肋骨,像在敲一面破鼓。他说什么?她问,尾音发颤。
裴溯按下挂断键,指腹在手机屏上停了三秒——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七年前有个目击女孩,说见过发光的蝴蝶。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证物台,蝴蝶发卡被带得转了半圈,但证词被销毁了。
张伟找到原始录音带。
马文的花衬衫在门口晃了晃。
这个总把侦探社钥匙挂在裤腰的男人此刻抱着台老式卡带机,金属外壳泛着暗黄的包浆:刚从老张抽屉里翻出来的,说这机子是当年做笔录专用的。他蹲下来插电源,插头和插座碰撞出小火花,苏法医,准备好了?
苏砚没说话。
她退到墙根,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
裴溯站在她斜前方,身影在地面投出长长的影子,像道无形的屏障。
卡带机一声,电流声先涌出来,接着是小女孩抽噎的哭腔:阿姨蝴蝶在说话它说跟我走,有糖吃
后颈的芯片突然开始灼烧。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顺着神经往上窜,却压不住太阳穴里突突的跳。
她看见雨幕里的巷口,八岁的自己抱着妹妹的书包,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水泥地上,晕开暗红的血点。
而在记忆的裂缝里,有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路灯下,手里的蝴蝶发卡泛着幽蓝的光——和此刻证物台上的那只,颜色分毫不差。
苏砚?裴溯的声音像从水底传来。
他转身时带起风,松木香混着消毒水钻进她鼻腔。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白大褂的纽扣崩开两颗,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她抬起头,眼前的景象突然重叠——裴溯的脸和赵天明的脸叠在一起,后者咧着嘴笑,手里捧着一整盒蝴蝶发卡,每只都闪着和苏棠那只一样的红光。
钟楼。她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赵天明在钟楼顶端。
马文的手在卡带机上顿住。
他摘下总是歪着的棒球帽,露出额角新添的疤:哪座钟楼?
老城区废弃的基督教堂。裴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在赵天明实验室找到的旧地图,标红的坐标正对着那座被藤蔓覆盖的钟楼,七年前苏棠失踪那晚,有人目击到钟楼顶层有灯光。
警报声就是这时炸响的。
宋杰的视频通话窗口突然黑屏,取而代之的是血红色的警告弹窗,一行黑字刺得人眼睛生疼:你已经太接近了。
马文抄起椅子就要砸电脑,却被裴溯拽住手腕。
律师半跪在主机前,动作利落地拔掉所有电源线,显示器的红光应声熄灭。
他的额角沁出细汗,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远程入侵。
赵天明在监控我们。
苏砚扶着桌沿站直,后颈的灼烧感还未消退。
她盯着黑屏的电脑,想起宋杰之前说的脑波信号——或许从她拿起蝴蝶发卡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显微镜下的标本。他怎么会
发卡的金属层。裴溯摸出那只蝴蝶,在指尖转了半圈。
光斑落在0的刻痕上,像串被阳光点亮的密码,镧系金属能接收信号,自然也能发射。
我们检测它的瞬间,就触发了警报。
解剖室的挂钟敲响三点。
马文掏出烟盒又放下,指节叩了叩证物台:现在怎么办?
报警?
暂时不。裴溯把蝴蝶发卡重新放进证物袋,封条粘得格外用力,赵天明能删证词、能入侵系统,说明他在警队有眼线。他看向苏砚,目光软了些,但我们有新线索——0。
宋杰的消息就是这时弹进来的。
苏砚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张加密文件的截图,末尾标注着需要密钥。
她抬头时,裴溯正盯着窗外的钟楼尖顶,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宋杰说,他转回头,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或许可以试试那个数字。
蝴蝶发卡躺在证物袋里,光斑随着风摇晃,像无数只振翅的蝶,正试图撞破这层透明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