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雨幕里撕裂空气时,苏砚的指甲几乎掐进裴溯掌心。
他的体温烫得反常,像团被暴雨浇不灭的火,烧得她指尖发麻。
“去地下车库。”裴溯的声音裹着碎冰,另一只手将手机塞进她风衣口袋,“宋杰在b3等你,他带了便携式数据恢复箱。”
苏砚的喉结动了动。
她望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那是连续三天没合眼的痕迹,突然想起昨夜他蜷在解剖室长椅上的模样,白衬衫皱成一团,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
可此刻他的瞳孔里燃着冷焰,像把淬了毒的手术刀。
“假情报的内容。”她攥住他手腕,触到动脉急促的跳动,“你说要送周律师礼物,具体是什么?”
裴溯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雨水顺着他额角滴进她后颈,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七年前韩叔在海滨路仓库的值班记录。”他的指腹摩挲她耳后那颗小痣——那是她每次焦虑时会无意识揉捻的位置,“但日期改了三天。如果周涛真的在卖消息,他的上线会发现矛盾点。”
“然后?”
“然后他们会急着验证。”裴溯的拇指轻轻抹过她泛白的唇,“而我们要比他们更快。”
远处传来马文的呼喝:“苏法医!宋杰的车到了!”
苏砚松开手。
裴溯的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望着她跑向停车场的背影,雨丝模糊了她的轮廓,像团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雾。
直到红色车灯在雨幕里闪了两下,他才转身冲进楼梯间。
周涛的办公室在17楼。
裴溯按住消防门,金属门框硌得手背生疼。
他想起三小时前周涛递给他的咖啡——浅褐色液体里浮着半颗没搅匀的方糖,和他母亲煮的咖啡一个味道。
那时周涛笑着说:“裴律师最近太拼了,加点糖提提神。”
现在他知道,那杯咖啡里可能掺了什么。
推开门的瞬间,檀香味裹着暖意涌出来。
周涛正背对门坐在转椅上,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后颈——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红斑,像被某种昆虫叮咬过的痕迹。
“裴律师。”周涛没回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您来得比我预计的早十分钟。”
裴溯反手锁上门。
他摸到西装内袋的防狼喷雾——这是苏砚硬塞给他的,说“律师也需要点凶器”。
此刻金属罐贴着他心口,冷得像块墓碑。
“在删什么?”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韩叔的值班记录?还是t - 0 - 0项目的实验日志?”
周涛终于转过脸。
他的镜片蒙着层雾气,睫毛上挂着汗珠,哪还有半分茶水间递咖啡的温和:“您该问我在传什么。”他敲下回车,屏幕弹出“发送成功”的提示,“裴大律师不是最擅长玩猫鼠游戏吗?现在,您是猫,还是鼠?”
裴溯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苏砚在解剖室说过的话:“活人说谎时,瞳孔会先于表情收缩03秒。”此刻周涛的瞳孔正剧烈震颤,像被踩碎的玻璃渣。
“你怕。”他突然笑了,一步步逼近,“怕他们发现你没按时完成任务,怕他们像处理韩冰父亲那样处理你。”
周涛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右手悄悄摸向抽屉——裴溯记得那里放着裁纸刀,刀刃磨得很锋利。
“赵天明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裴溯的声音陡然拔高,“让你儿子去国外读书?还是治你妻子的尿毒症?”
周涛的手顿住了。
他的镜片滑到鼻尖,露出发红的眼尾:“您以为我想?上个月他们往我邮箱发了小悠的照片——她在幼儿园滑滑梯,背后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第二天我妻子的透析记录就消失了,系统提示‘数据错误’。裴律师,您见过人没透析的样子吗?”
裴溯的呼吸滞住了。
他想起母亲临刑前给他的蝴蝶发卡,想起自己躲在看守所窗外听着法警喊“0723号准备”时,指甲抠进砖墙里的疼。
“所以你就帮他们擦数据?”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帮他们藏那个用活人做实验的t - 0 - 0项目?”
周涛突然笑了。
那笑声带着哭腔,撞在百叶窗上碎成渣:“您以为他们只做实验?您以为苏法医的妹妹,我妻子的病,韩冰父亲的疤——这些都是巧合?”他猛地扯开衬衫,胸口密密麻麻的针孔像片小火山,“他们能复制人格,就能复制记忆。您怎么确定,您现在的恨,不是他们给您的?”
裴溯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韩冰的消息:【实验室监控已黑入,苏法医那边有发现】。
他没看周涛。
他望着窗外的雨,想起苏砚说过的话:“解剖刀不会说谎,因为它只记录真相。”可如果连记忆都是假的,真相又该去哪儿找?
“铐上。”他把伸缩手铐扔在周涛脚边,“带你去见苏法医。她的解剖刀,能剖开所有谎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涛盯着地上的手铐,突然抓起裁纸刀。
裴溯早有准备,防狼喷雾精准喷在他脸上。
男人惨叫着撞翻椅子,裁纸刀当啷掉在地毯上,刀刃闪着冷光,像极了母亲血手画在他掌心的蝴蝶。
“你会后悔的。”周涛捂着眼睛蜷缩成团,“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裴溯捡起裁纸刀。
金属刀柄还带着周涛的体温,他反手别在腰后。
手机又震了震,这次是苏砚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是间白墙实验室。
宋杰的身影在镜头外晃动,他的声音带着杂音:“这是今天凌晨三点的监控,您看这个。”
屏幕里出现个穿病号服的女孩。
她背对着镜头,发梢沾着水渍,正对着墙上的电视说话。
电视里循环播放着苏棠失踪案的新闻:“七岁女童苏棠于7月15日晚在幸福路便利店走失……”
“妈妈说,我生日要吃草莓蛋糕。”女孩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糖纸,带着苏棠特有的奶音,“姐姐说,吃完蛋糕要去公园抓蝴蝶。”
苏砚的画外音带着颤音:“这是……苏棠的日记内容。她五岁生日时写的。”
女孩转过脸。
苏砚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裴溯甚至能听见她攥紧手机的咔嚓声——那分明是苏棠的脸,圆眼睛,小梨涡,连左边眉骨上那颗淡褐色的痣都一模一样。
可她的瞳孔像两潭死水,倒映着电视里闪烁的蓝光,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这不是洗脑。”宋杰的声音响起,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您看她的微表情——模仿苏棠生气时咬嘴唇的频率,高兴时眨眼睛的次数,和案卷里的监控完全吻合。这是人格复制,他们在培养……”
“替代品。”苏砚替他说完。
她的指尖抵住屏幕,仿佛要透过玻璃摸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七年前,他们可能已经找到苏棠了。但他们没杀她,他们……”
视频突然中断。
裴溯的拇指悬在回拨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他望着地上蜷缩的周涛,想起韩冰最后那条消息:【人格替代的终极目标是完美继承者,可控,可替换,可继承一切。
裴律师,你怎么确定,你是真的你?】
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周涛背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裴溯摸出手机,给苏砚发了条消息:【等我,别碰任何设备】。
实验室里,苏砚盯着黑屏的手机。
宋杰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一串乱码:“这个存储芯片被加密了十七层,不过……”他突然顿住,“您看这个。”
监控画面切到另一个房间。
穿病号服的女孩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解剖工具。
她拿起手术刀的姿势,和苏砚在法医课上教学生时一模一样——手腕微抬30度,刀刃与台面呈45度角。
“她在学你。”宋杰的声音发紧,“从握刀到划开皮肤的力度,分毫不差。”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想起昨夜在解剖室,裴溯靠在她身后看她缝合尸体:“你划开皮肤时,睫毛会轻轻颤一下。”现在屏幕里的女孩划开猪皮标本,睫毛正轻轻颤着,和她一模一样。
“他们需要的不是杀手。”她低声说,“是能替代别人生活的人——替代法医,替代律师,替代所有掌握关键信息的人。”
宋杰的鼠标突然卡住了。
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有数据流在往外接……等等,是您的手机?”
苏砚摸出裴溯塞给她的手机。
屏幕亮着,显示有新的文件传输:【来自裴溯:周涛已控制,尽快撤离】。
她望着监控里那个举着手术刀的“苏棠”,突然想起母亲视频里未说完的话:“找那只真正的蝴蝶。”可此刻,她眼前有千万只蝴蝶在飞,每一只都长着相同的脸,每一只都扇动着写满谎言的翅膀。
“宋杰。”她抓起数据恢复箱,“把这个芯片拆下来。我们需要它。”
宋杰的手在发抖。
他扯下芯片时,金属镊子撞在操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
这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实验室的寂静。
“怎么了?”苏砚问。
“没什么。”宋杰低头收拾工具,“只是……这个芯片的型号,和裴律师母亲当年的医疗记录存储卡一样。”
苏砚的动作顿住了。
她望着监控里那个“苏棠”突然转向镜头,嘴角勾起和她一模一样的冷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实验室的顶灯突然闪了两下。
宋杰的电脑弹出提示:“数据库正在解锁,剩余时间:12小时。”
苏砚握紧芯片。
它贴着掌心,凉得像块墓碑。
她知道,等这12小时过去,他们或许能撕开所有谎言——但也可能,会揭开更黑暗的真相。
而此刻,在律所17楼的办公室里,裴溯正盯着周涛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目标已锁定,24小时内清除】。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摸出那把从周涛那里缴来的裁纸刀。
刀刃上还沾着防狼喷雾的水渍,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像极了母亲临刑前在他掌心画的那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