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雨雾中,废弃的数据中心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韩冰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生锈的铁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
苏砚裹紧外套,潮湿的霉味钻进她的鼻腔,混合着金属锈蚀的腥味——这里的寒冷与解剖室里的冷不同,是黏腻的,就像一块湿布蒙在人的脸上。
“小心台阶。”裴溯的手掌虚虚地护在她的后腰,隔着布料,指尖传来温热。
苏砚这才注意到地面铺设的线缆,有些线缆的表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黄的铜芯。
韩冰在前头弯腰翻找工具箱,防水袋里的设备散发着幽蓝的光:“三年前赵天明收购t - 0 - 0时,对外宣称迁移了所有数据。但老员工说,他们留了个‘应急节点’。”他按下服务器的电源键,风扇的嗡鸣声突然炸响,“赌一把,这玩意儿还能转。”
服务器屏幕亮起的瞬间,裴溯已经俯身到键盘上。
他的指节抵着下巴,因为专注,眼尾微微上扬——苏砚记得他在法庭上也是这副模样,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狼。
“资金池……话题制造……”他快速滚动鼠标,突然停住,“林雪的账户?”
苏砚凑过去,屏幕上的转账记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在数据流中跳动。
“她上个月还在微博上带节奏,说我是‘害死妹妹的帮凶’。”她的指甲轻轻敲了敲屏幕,“原来只是被人当枪使。”裴溯转动椅子面向她,台灯的光照在他眼下的阴影里:“赵天明需要的是能被替换的棋子。林雪的价值,在于她足够贪婪。”
“你们看这个。”宋杰的声音从服务器另一侧传来。
苏砚转头,看见他蹲在一堆烧剩的设备残骸前,指尖捏着半张焦黑的纸片。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时膝盖撞到金属机架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纸片边缘像枯叶一样蜷曲,残留的墨迹却很清晰:“蝴蝶不在母亲手上”。
“谁留下的?”她抬头,目光扫过韩冰。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手电筒的光在他脸上晃了晃:“我爸……三年前他说要整理些旧资料,后来就……”他没说完,宋杰已经掏出放大镜:“纸张纤维和我在韩叔旧书房找到的笔记一致。”他推了推眼镜,“烧纸的火候控制得很精准,像是故意留下线索。”
苏砚的指腹摩挲着“蝴蝶”二字,想起母亲视频里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了,打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裴溯的手机这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消息,抬头时眼底闪过冷光:“赵天明的海外账户今天有三笔大额转账。”他转向韩冰,“能伪造一组带时间戳的资产转移证据吗?”
“要反向热搜吗?”韩冰挑了挑眉,手指已经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我有匿名发布渠道,保证查不到源头。”宋杰从背包里取出移动硬盘:“我整理了赵天明亲属近五年的消费记录,奢侈品、私人飞机……足够做一份‘详实报告’。”
苏砚看着他们迅速分工,突然想起解剖台上的尸体——最精密的脏器运转,不过是几个关键部件的配合。
裴溯转身时碰倒了她的笔记本,妹妹的日记从里面滑了出来。
她弯腰去捡,目光扫过被林雪篡改的那页:“戴面具的男人手腕有伤疤……”
“等等。”她抓起韩冰放在桌上的照片——那是韩父年轻时的证件照。
照片里男人的手腕处,一道淡白色的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蚯蚓。
苏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日记本在掌心沁出冷汗:“林雪添加的‘梦境描述’,是照着这道疤写的。”
裴溯的动作停住了。
他接过照片,指腹抚过那道疤痕,喉结动了动:“她想让我们以为……是韩叔?”韩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可能!我爸根本不认识你妹妹!”
“冷静。”裴溯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却比窗外的雨更冷,“有人在给我们递线索,也有人在给我们设陷阱。”
警报声突然划破空气。
马文从监控室冲出来,额头上挂着汗珠:“有人在远程擦除数据!ip地址……”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对讲机,“定位到周涛的电脑了。”
空气瞬间凝固。
苏砚想起周涛——裴溯律所的资深律师,总是在茶水间给大家带咖啡的温和男人。
“他上周还说要帮我查当年的案卷。”她的声音颤抖着。
裴溯的下颌线绷得像锋利的刀刃,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底泛红:“他醒着,或者……”
“或者根本就没打算醒。”马文补上后半句,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一样。
雨势渐渐变小的时候,数据中心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苏砚摸到裴溯的手,他的掌心烫得惊人。
“要给周律师送份礼物。”他低声笑了笑,在她耳边说,“假情报。”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苏砚望着窗外掠过的车灯,突然想起母亲视频里未说完的话——“找那只真正的蝴蝶”。
而此刻,他们手中的线索就像一团乱麻,每扯动一根,都可能惊醒更暗处的影子。
裴溯的手机屏幕亮起,他快速输入一串字符,按下发送键的瞬间,窗外的车灯刚好扫过他的脸。
那抹笑意里藏着利刃,苏砚突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在撕开网,而是在成为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