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福尔马林气味还未散净,苏砚的掌心仍残留着裴溯指腹的温度。
刘洋的声音从主机房传来时,她正盯着地面交叠的影子出神,那抹金色的尘埃突然被惊得四散——像极了七年前暴雨夜,妹妹发间那只被打湿的蝴蝶发卡。
“苏法医,裴律师。”刘洋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镜片上的蓝光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过来看看。”
裴溯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叩,两人顺着主机房的方向走过去。
苏砚注意到他鞋尖碾过一片玻璃渣,碎渣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极了意识备份装置黑屏前最后一串数据流。
主机房的监控画面定格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刘洋的鼠标在屏幕上滑动,喉结动了动:“证据室的红外监控显示,蝴蝶发卡失踪前两分钟,系统电压突然下跌到安全值以下。”他调出另一组数据,“看这个,值班警员王强的心率监测——断电期间,他的心跳从72骤降到48,脑电波呈现δ波特征。”
苏砚凑近屏幕,王强的脸在监控里泛着青灰,原本端着茶杯的手无力垂落,茶杯摔在地上的慢镜头里,茶水溅起的弧度像朵畸形的花。“深度昏迷。”她脱口而出,“不是普通断电,是精准的电磁脉冲干扰,同时用次声波装置影响了警员的神经系统。”
裴溯的拇指抵着下颔,指节在脸颊上压出一道浅痕:“能同时操控两种技术的人”他目光扫过刘洋案头摆着的李明轩电子设备清单,“刘洋,查最近三个月本市电磁脉冲装置的购买记录,重点标出来自境外的。”
“已经在查了。”刘洋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不过更奇怪的是”他调出三年前的档案,“三年前证物室丢失的那批毒枭指纹卡,监控记录里也出现过类似的电压波动。”
苏砚的后颈又泛起凉意。
七年前妹妹失踪那晚,暴雨砸在解剖室的窗上,她正低头给一具流浪汉尸体做尸检——当时的监控,是不是也被这样处理过?
“去我办公室。”裴溯突然拉着她往外走,指腹蹭过她腕间的骨节,“我需要确认些东西。”
律所办公室的百叶窗半开着,阳光在裴溯的案卷上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痕。
他抽出一本泛黄的法庭记录,封皮上“赵天明涉黑案”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看这里。”他的指尖停在第七页,“七年前,赵天明旗下的‘明远投资’给李明轩的生物科技公司打过三笔款,每笔都是两百万,备注是‘设备采购’。”
苏砚凑过去,油墨的味道混着裴溯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设备采购?”她重复,“李明轩的公司当时在研发意识上传技术,赵天明为什么要投钱?”
“因为他要的不是技术。”裴溯合上档案,指节抵着太阳穴,“三年前证物室丢的指纹卡,关联的是赵天明手下马仔的杀人案;这次丢的蝴蝶发卡,关联的是苏棠的失踪案——赵天明在清理所有能指证他的旧账。”他突然抬头,眼底像淬了冰,“而苏棠的发卡里,藏着能让他彻底完蛋的东西。”
苏砚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刚才在实验室,删除意识备份时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妹妹举着发卡跑向她时,发梢扫过她手背的触感;暴雨里那声“姐姐等等我”被雷声撕成碎片前,妹妹突然攥紧发卡的动作。
“我要回法医中心。”她转身要走,却被裴溯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刚才握她时的温度,“等我。”
法医中心的档案室落着薄灰。
苏砚戴上白手套,从最底层的铁皮柜里抽出那本已经翻毛边的《苏棠失踪案尸检报告》。
泛黄的纸页在台灯下泛着暖光,她的目光扫过“死亡时间:2016年7月15日23:00-23:30”,扫过“致命伤:后颈钝器击打”,最后停在“头发样本检测”那栏——
她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报告纸页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棠的头发样本是她亲自采集的,当时只当是路边的金属碎屑,可现在再看她抓起显微镜,从证物袋里取出一缕浅褐色的发丝。
显微镜下,金属颗粒在物镜里放大成粗粝的块体,边缘带着不规则的划痕——和蝴蝶发卡内侧的磨损痕迹完全吻合。
“妹妹死前抓下了它。”苏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不是被突然袭击的,她挣扎过,她想把发卡作为证据”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苏砚正把发丝重新封入证物袋。
张伟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信封,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苏法医,裴律师让我交给你们的。”
裴溯接过信封的瞬间,闻到了淡淡的油墨味——是地下印刷厂的特殊气味。
拆开信,泛黄的信纸上用印刷体印着:“张勇最近每晚九点去码头路17号地下拍卖行,带着黑色公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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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明的狗腿子。”裴溯把信纸递给苏砚,嘴角勾起冷笑,“他们想把蝴蝶发卡当筹码,卖给需要它的人。”他转身看向张伟,“张检,能定位拍卖行的具体位置吗?”
张伟推了推眼镜:“我让人查过,码头路17号是间废弃的机械修理厂,地下有三层,入口在车间的升降台。”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不过里面可能有武装人员。”
“我们需要先他们一步。”裴溯看向苏砚,目光里的火比实验室那次更旺,“今晚。”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慢慢罩住城市的轮廓。
苏砚跟着裴溯猫腰穿过拍卖行后巷的铁丝网时,膝盖擦过带刺的铁丝,疼得她倒抽冷气。
裴溯立刻停住,转身用身体替她挡住风,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忍忍。”
通风管道里的灰尘扑进鼻腔,苏砚屏住呼吸,跟着裴溯往声源处挪动。
前方传来模糊的对话,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十点整,老码头仓库交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赵总说了,货必须亲手交到买家手里。”
“知道了,张哥。”另一个声音带着讨好的笑,“那批货真那么金贵?
不就是个破发卡?“
“破发卡?”沙哑的声音突然拔高,“那玩意儿能要了赵总的命,懂吗?”
裴溯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敲了两下,是事先约好的“撤离”信号。
两人倒退着往回爬时,苏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通风管的嗡鸣。
钻出管道时,夜色更浓了。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警笛声,像根细线在风里晃。
裴溯拉着她躲进巷口的阴影里,他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过来,混着夜风里的咸湿气息。
“老码头仓库。”他低声说,目光扫过远处的霓虹灯牌,“十点。”
苏砚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像滴未干的血。
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里他说“我是我自己”时的模样,想起他替她挡子弹时,子弹擦过他手臂的灼痕。
“我们走。”她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交融,“赶在他们前面。”
废弃的集装箱在码头边投下巨大的阴影,两人贴着锈迹斑斑的铁皮蹲下时,远处教堂的钟声正好敲响第九下。
咸湿的风卷着海浪声涌过来,苏砚听见裴溯的呼吸就在耳侧,轻得像片羽毛——却又重得像块压在她心口的石头。
十点,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