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白灯光在苏砚的护目镜上投下一片刺目的光斑。
她捏着两张泛黄的纸页,一张是七年前苏棠失踪案的原始尸检记录扫描件,另一张是当年归档入案的报告——两份文件的第七行,“肋骨骨折数量”一栏分别写着“3根”与“5根”。
“不可能。”她的喉结动了动,橡胶手套在纸面压出褶皱。
解剖刀在托盘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那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思维卡壳时,指尖就会不自觉地去碰那柄陪了她八年的柳叶刀。
七年前的暴雨突然涌进耳膜。
她记得自己蹲在泥水里,苏棠的粉色雨靴陷在水洼里,伞骨断裂的蝴蝶伞被风卷着飞向巷口。
法医老刘拍她肩膀时,白大褂上沾着雨水的味道:“小苏,你妹妹的尸检报告我会亲自做。”可此刻扫描件上老刘的签名还在,骨折数量却平白多了两根。
苏砚摘下护目镜,指腹蹭过扫描件上第七根肋骨的断口描述:“断端呈锯齿状,疑似生前暴力击打。”归档报告里同样位置写着:“断端平滑,符合坠楼撞击特征。”她抓起放大镜,镜片在纸上来回移动,突然顿住——原始记录的“锯齿状”三个字边缘有极浅的墨迹晕染,像是被某种化学试剂擦拭过,又重新补写了“平滑”。
“苏姐。”
刘洋的声音从实验室门口传来,带着惯常的冷静。
他手里攥着平板,指节因为用力泛白:“dna逆向匹配结果出来了。”
苏砚转身时,解剖刀“当啷”一声掉在托盘里。
她扯下手套,接过平板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分——这是她藏不住情绪的信号,只有刘洋知道,这个总把“法医要比尸体更冷静”挂在嘴边的女人,在涉及苏棠时,连拿物证袋的手都会发颤。
平板上的匹配图谱像团纠缠的乱麻。
刘洋的食指划过屏幕:“死者生前至少接受过三次神经组织移植手术,供体来自不同个体。”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得像手术刀,“最关键的是,最后一次移植发生在失踪后第48小时——那时候苏棠理论上已经死亡。”
苏砚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想起昨夜裴溯颤抖着说“苏棠根本没死”,想起实验室发来的头发样本报告里神经阻滞剂的残留时间,此刻所有碎片突然拼成了一幅血腥的画面:暴雨夜的巷口,苏棠被拖进某辆黑车;72小时内,有人给她注射药物维持生命,用别人的神经组织填补她受损的大脑——为了什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裴溯发来的消息:“来老宅,找到新线索。”
老宅的檀香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时,苏砚看见裴溯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
他手里捏着半张信纸,指缝间露出几行钢笔字。
窗外的雨还没停,水痕在玻璃上蜿蜒,把他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
“我妈没寄出的信。”裴溯转身时,眼眶周围的红血丝像蛛网,“她说t - 0号项目被军方接管,实验体要重新评估意识稳定性。”信纸在他掌心蜷成半团,“她死前一周去过实验室,回来后手腕上有针孔——不是自杀,是他们怕她泄露秘密。”
苏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攥信的手背。
他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
“王丽下午送来个u盘。”她掏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面银色的u盘还沾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丈夫临终前藏的,说和苏棠的案子有关。”
裴溯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扯过苏砚手里的证物袋,动作近乎粗鲁,却在触到u盘时又放轻了力道,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去实验室。”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现在。”
技术实验室的键盘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刘洋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加密代码如溪流般滚动。
苏砚站在他身后,能看见他后颈渗出的细汗——这是他破解高难度文件时的习惯。
裴溯靠在墙上,目光死死锁着屏幕,像头蓄势待发的狼。
“滴——”
解密成功的提示音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画面亮起的瞬间,苏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无菌实验室的白墙泛着冷光,李明轩穿着白大褂站在培养舱前。
他的右手戴着枚蝴蝶戒指,银质纹路在镜头里清晰可见——和裴溯母亲日记草图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画外音是经过变声处理的男声:“t - 0 - 2宿主已稳定,准备进入意识迁移阶段。”
培养舱里的身影动了动。
苏砚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苏棠的粉色发带,被水浸湿后贴在苍白的额角。
“他不是医生。”裴溯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我妈日记里说,引导员负责用心理暗示稳定实验体意识,他们会伪装成任何身份心理医生、护工、甚至受害者家属。”他抓起桌上的日记,翻到夹着草图的那页,“看戒指内侧的刻痕。”
苏砚凑近。
草图上蝴蝶戒指的内侧,隐约能看见“t - 0 - 1”的刻字——而李明轩此刻在视频里转动戒指时,内侧闪过的字母,分明也是同样的编号。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
惊雷炸响的瞬间,苏砚的手机弹出新消息:实验室发来苏棠肋骨扫描的3d建模图。
她点开图片,第七根肋骨的断口处,一道极细的划痕在建模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某种手术器械留下的痕迹。
“苏姐。”刘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建模显示,这根肋骨的二次骨折发生在死亡后48小时有人在她‘死后’重新折断了它。”
裴溯突然抓起车钥匙。
“去李明轩的公寓。”他说,声音里的偏执压过了所有理智,“他藏着t - 0项目的实验日志,我能找到。”
苏砚按住他的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血管里跳动的愤怒,像头困在笼中的兽。
“等天亮。”她轻声说,“我们需要证据链,不是冲动。”
裴溯的喉结动了动。
他低头看向苏砚的手,那里还攥着那枚蝴蝶发卡。
发卡内侧的“t - 0 - 3”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像只蓄势待发的蝴蝶。
深夜的风卷着雨丝拍在窗上。
实验室的监控屏幕突然闪烁起来,某个未标注的文件夹自动弹出,文件名是乱码,但图标是只振翅的蝴蝶——和发卡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苏砚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上那道陈年旧伤。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的某间公寓里,李明轩摘下蝴蝶戒指,对着镜面哈了口气。
雾气中浮现出一行小字:“t - 0 - 1,清除失效宿主。”他勾了勾嘴角,将戒指重新戴上。
床头柜的抽屉里,一本封皮印着蝴蝶的实验日志静静躺着,最新一页写着:“t - 0 - 2意识波动异常,建议启动b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