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玻璃窗爬成蜿蜒的水痕，苏砚的指尖还停在手机屏幕上。
刚才那声“姐”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她七年未愈的伤口。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连带着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苏棠的声音，带着十三岁时特有的尖细尾音，像极了七年前某个夏夜，妹妹拽着她衣角撒娇时的软嚅。
“苏砚？”
裴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被雨声浸过的低哑。
他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此刻正站在玄关处，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手里还攥着那把半湿的伞。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客厅中央，手机屏幕的冷光在脸上割出明暗交界，而她的右手还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连外套都没脱。
“语音。”她的喉咙发紧，把手机递过去时指尖在抖，“是苏棠的……她喊我姐。”
裴溯接过手机的动作很轻，像在接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点开语音条，电流杂音里那声“姐”再次响起，短得像颗坠落的星子。
他抬头看她时，瞳孔里映着手机的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ip查得到吗？”
“张晓说微博的事。”苏砚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茶几，手忙脚乱翻出电脑。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解剖刀，金属刀柄磕在桌角发出轻响，“先处理舆论，那些笔记截图……”
“坐下。”裴溯按住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我让人查了。半小时前给陈默发了消息，他是国内顶尖的网络安全专家，以前帮律所追踪过匿名威胁信。”他从西装内袋摸出薄荷糖，剥了一颗塞进她掌心，“先含着，你手凉得像冰块。”
苏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泛着青白，连薄荷糖的凉意都有些迟钝。
她捏着糖纸抬头，裴溯的领带歪了半寸，露出喉结下方淡青色的血管——他刚才跑得很急。
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电脑开机的嗡鸣里，裴溯的手机先响了。
他接起电话，背过身去，声音压得很低：“确定？同一个匿名账户，注册信息是买的黑卡……好，定位到具体地址后立刻发我。”他转回来时眉峰微挑，“陈默说，那些谣言是有人批量买了水军，带节奏的账号注册时间集中在三天前，幕后操控者用了三层代理。”
“三天前。”苏砚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正好是我们去档案馆调旧案资料的那天。”
雨声突然大了些，打在防盗网上噼啪作响。
苏砚点开自己的微博账号，评论区还在不断刷新，污言秽语像潮水般涌进来。
她扫过几条最恶毒的，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和七年前在局门口被泼臭鸡蛋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叮。”
一封未读邮件跳出来，发件人显示“未知用户”。
苏砚的鼠标悬在“打开”键上，指甲盖几乎要掐进掌心。
裴溯俯身在她身侧，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尖：“我来。”他点击左键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一张照片——染血的蝴蝶发卡特写，背景是她办公室的档案柜。
照片下方是一行黑体字：【停手，否则你会失去更多。】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枚蝴蝶发卡是七年前在苏棠失踪现场找到的唯一物证，七年来一直锁在局里的证物室，三天前她才以“重新检测”为由借出。
照片里的玻璃展柜半开着，金属锁扣上有明显的撬动痕迹——有人进过她的办公室。
“砰！”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张晓的来电显示像团跳动的火。
苏砚抓起手机时，听见那边的喘息声：“苏姐！刚才保卫科说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闯到技术室，说要找‘蝴蝶发卡’……被保安拦住时他喊‘那东西不该在她手里’！”
苏砚的手指攥紧手机，指节泛白。
她能听见张晓身后的警笛声，还有保安的喝止声。
裴溯的手覆上她的手背，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我让人去调写字楼的监控。”他的声音很稳，像根定海神针，“现在，我们需要理清楚——”
“李明轩。”苏砚突然开口。
裴溯的动作顿了顿：“前几天在局里遇见的那个？”
“他是七年前负责苏棠案的片警。”苏砚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电脑桌沿，“昨天整理旧案卷宗时，我发现他的出勤记录里，苏棠失踪前后一周，他每天下班都要绕路去案发的巷子。”她走到窗前，雨雾模糊了楼下的路灯，“更巧的是，七年前指证裴阿姨的关键证人，是他的远房表舅。”
裴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母亲临刑前在他手心画的蝴蝶，想起那封让母亲被判死刑的“目击证词”——证人说看见穿红裙子的女人（裴溯母亲当时常穿红裙）在案发时进入过仓库。
而那个证人，确实姓陈。
“叩叩。”
门铃声惊得两人同时转头。
苏砚抄起茶几上的解剖刀，刀尖抵在门后猫眼的位置。
裴溯站在她身侧，单手虚护着她后背。
透过猫眼，只看见一个快递员的蓝帽子，怀里抱着个牛皮纸信封。
“苏法医，您的快递。”
苏砚打开门时，快递员已经转身下楼。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封口处粘着半枚蝴蝶邮票。
她撕开信封的瞬间，一叠照片滑落出来——是李明轩的银行流水，最上面一张用红笔圈着：【2016年7月15日，入账50万，对方账户：陈xx】
裴溯捡起照片，指腹划过那个熟悉的姓氏。
雨还在下，他听见苏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像在压抑某种即将破闸的情绪。
她抬头看他时，眼睛里有火苗在烧：“裴溯，我要见李明轩。”
“明天早上九点。”裴溯把照片收进西装内袋，“我让人约他在老城区的咖啡馆，那里监控少，但——”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尾，“你得答应我，不管查到什么，都先保护好自己。”
苏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丝里，路灯的光晕被拉成模糊的线。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苏棠攥着蝴蝶发卡说“姐，等我长大给你买一模一样的”；想起裴溯掌心的温度，想起匿名信里的威胁，还有李明轩账户里的那笔钱。
命运织就的罗网，终于露出了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