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夜总带着刺骨的寒意,尤其是在战后的寂静里,风刮过帐篷的缝隙,发出像呜咽似的声响。李由的中军帐内,牛油灯的火焰缩成一团,映得他脸色愈发阴沉 —— 自黑风口战败后,他已闭门三日,既不攻也不撤,只派斥候一遍遍往关中传信,盼着赵高再派援军来。
“将军,秦军那边没动静,只是每日都有小股骑兵在营外巡查,像是在监视我们。” 副将垂手站在帐内,声音透着几分不安,“兄弟们士气太低了,昨日还有十几个逃兵,被巡营的校尉抓了回来,按军法斩了,可…… 可还是止不住人心惶惶。”
李由猛地一拍案几,桌上的酒樽晃了晃,酒液洒出大半:“慌什么!不过是小败一场,扶苏小儿那点伎俩,撑不了多久!等关中援军一到,我们再杀回去,定能拿下黑风口!”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焦虑却藏不住 —— 三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可不是小数,随军带的粮草只够支撑十日,如今已用去三日,若是援军再不到,不用秦军来打,自己这边就得先乱。他揉了揉眉心,又道:“再派些人去粮道那边盯着,别让秦军钻了空子。”
“喏!” 副将应声退下,帐内只剩下李由一人,他望着案上的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划过 “黄河” 二字 —— 他的粮草,正是通过黄河水运,从关中经河曲渡运到军营的,这是他唯一的补给线,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与此同时,秦军的中军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牛油灯的光映亮了满帐的图纸,扶苏正和蒙恬、章邯、嬴坚围着一张展开的羊皮图,图上用不同颜色的墨线标注着李由军营的布防、巡逻路线,还有几条虚线,是玄卫风语司初步探得的粮道方向。
“李由闭门不出,显然是在等援军,” 扶苏手指点在李由军营的位置,“他三万大军,粮草是关键,只要断了他的粮道,不用我们进攻,他自己就得退兵。”
蒙恬点头:“可李由的粮道藏得深,之前派去的斥候只探到大概在黄河附近,具体是哪个渡口,守军有多少,都不清楚。”
“所以,得靠玄卫。” 扶苏看向嬴坚,眼神里满是信任,“嬴校尉,影刃司的人擅长潜入,你带一队人,扮成溃兵,混入李由的粮囤附近,摸清具体位置和守军情况。”
嬴坚拱手应道:“公子放心,末将保证完成任务!只是…… 溃兵的身份得做足,最好能让李由的人信以为真。”
“这个简单,” 章邯插了一句,“昨日抓了几个李由的俘虏,我们挑两个愿意归顺的,让他们带着你们去,就说你们是被秦军打散的弟兄,逃出来后想归队,这样更容易混入。”
扶苏补充道:“不止要摸清粮囤位置,还要查清楚守军的换班规律、人数、有没有防御工事,最好能画张图回来。另外,风语司的人已经在外围渗透了,你们可以和他们接应,互通消息。”
“喏!” 嬴坚领命,转身去准备 —— 影刃司的人很快换上了破烂的秦军甲胄,故意在身上划了些浅伤,抹上血污,看起来就像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溃兵,那两个归顺的俘虏也被带了过来,反复演练着说辞。
与此同时,风语司的校尉赵平正在帐外汇报情报。他手里拿着几张揉得有些皱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公子,风语司的人扮成卖粮的、挑夫,混入了李由军营外围的村落,收集到一些消息 —— 李由的粮草大多是从黄河运过来的,每隔三日就有一批粮船到,而且守军换班是辰时和申时,每班大概五百人,看起来不是很精锐,像是临时抽调的步兵。”
扶苏接过麻纸,把上面的信息一条条整理出来,用墨笔在羊皮图上标注:“辰时换班,申时换班,粮船三日一到…… 这些信息很关键。赵平,你把这些信息汇总成一张明细表,分‘布防’‘粮草运输’‘守军情况’三类,让蒙将军和章将军也能一目了然。”
赵平应声而去,没过多久就拿着汇总好的明细表回来。蒙恬看着表上清晰的分类,忍不住赞叹:“这样一来,零散的消息都串起来了,哪里是薄弱点,一眼就能看出来 —— 公子这‘整合’的法子,真是比我们以前瞎猜管用多了。”
扶苏笑了笑:“情报最怕零散,只有把它们归拢到一起,才能找到关键。现在就等嬴坚的消息,只要摸清粮囤的具体位置,我们就能制定夜袭计划。”
两日后,嬴坚终于回来了。他身上的溃兵甲胄还没换,脸上沾着尘土,眼神却很亮,一进帐就单膝跪地:“公子,摸清了!李由的粮囤在黄河的河曲渡,那里有三个大粮囤,还有十几艘粮船停在岸边,守军大概一千人,大多是步兵,而且很懈怠,白天的时候,不少人在帐里喝酒赌钱,根本没人认真巡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得很细的图,递了上去:“这是河曲渡的地形,粮囤在渡口东侧,周围只有几道简单的栅栏,没有拒马和壕沟,晚上换班的人更少,只有三百人左右。我们跟着那两个俘虏混进去后,还特意看了粮囤的看守,他们手里的兵器都生锈了,根本没什么防备。”
扶苏接过图,仔细看了看 —— 河曲渡的地形很清楚,东侧是粮囤,西侧是守军的帐篷,北边是黄河,南边是一片芦苇荡,正好可以隐蔽。他抬头看向众人:“河曲渡守军懈怠,地形也适合夜袭,这是个好机会。不过,我得亲自去一趟,看看那边的地形,确认一下嬴坚说的情况,顺便规划夜袭的路线。”
“公子亲自去?太危险了!” 蒙灵立刻说道,她刚从隘口回来,听到扶苏要去敌营附近,脸色一下子变了,“李由虽然懈怠,但河曲渡毕竟是他的粮道,万一遇到巡逻兵……”
“正因为危险,才要我去,” 扶苏打断她,语气坚定,“夜袭容不得半点差错,地形、守军位置、撤退路线,都得亲眼确认才行。我只带二十骑,都扮成牧民,不会引起注意,而且我有‘兽语亲和’的能力,就算遇到巡逻兵的猎犬或者猎鹰,也能应付。”
蒙恬也劝道:“公子,不如让末将去吧,末将熟悉地形,也有作战经验。”
“不行,” 扶苏摇头,“蒙将军要坐镇中军,协调各营,不能离开。章将军要守黑风口,也走不开。嬴校尉刚回来,需要休整。放心,我只是去勘察,不是去打仗,二十骑足够了,而且玄卫的亲军都是精锐,不会出问题。”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劝不动,只能答应。蒙灵亲自为扶苏挑选了二十名精锐亲军,都换上了牧民的衣服,带着羊皮帽,腰间别着短刀,看起来就像草原上的牧民。扶苏也换上了一身灰色的牧民袍,把长戟换成了一把普通的弯刀,看起来毫不起眼。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扶苏就带着二十骑出发了。他们沿着草原的边缘,朝着河曲渡的方向走,尽量避开大路,只走小路和草地。亲军们都很警惕,时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确保没有李由的斥候。
走了大概两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黄河的影子,河曲渡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扶苏示意众人放慢速度,躲在一片芦苇荡里,用千里镜观察 —— 正如嬴坚所说,渡口东侧有三个巨大的粮囤,用帆布盖着,十几艘粮船停在岸边,守军的帐篷里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却没人出来巡逻。
“公子,我们要不要再靠近点?” 亲军队长低声问道。
扶苏点头:“再靠近些,看看他们的栅栏和守军的情况。”
他们沿着芦苇荡慢慢移动,离渡口越来越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 是李由的巡逻队,大概有十骑,正朝着渡口的方向过来,后面还跟着两只猎犬,不停地嗅着周围的气味。
“躲进芦苇荡深处!” 扶苏压低声音,亲军们立刻钻进芦苇丛,屏住呼吸。猎犬的鼻子很灵,很快就朝着芦苇荡的方向跑来,嘴里发出 “汪汪” 的叫声。
巡逻队的骑士勒住马,其中一人喊道:“什么东西?进去看看!”
眼看猎犬就要冲进芦苇荡,扶苏悄悄走了出去,对着猎犬伸出手,嘴里发出低沉的 “呜呜” 声 —— 这是他从《精神凝炼法》中领悟的 “兽语亲和”,能和动物进行简单的沟通。
两只猎犬原本凶巴巴的,听到扶苏的声音,突然停下了脚步,摇着尾巴凑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嘴里发出温顺的呜咽声。巡逻队的骑士们都愣住了,其中一人疑惑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狗怎么不叫了?”
“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另一人笑道,“这里都是草原,哪来的敌人?走了走了,别耽误时间,早点巡逻完回去喝酒。”
骑士们拍了拍马,朝着渡口的方向走去,两只猎犬也跟着跑了回去,临走前还回头看了扶苏一眼,摇了摇尾巴。
芦苇荡里的亲军们都松了一口气,亲军队长低声赞道:“公子,您这本事太厉害了,要是没有您,我们肯定被发现了!”
扶苏笑了笑,示意众人继续前进:“别大意,前面就是粮囤,更要小心。”
他们绕到渡口的东侧,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粮囤的情况 —— 栅栏很矮,只有一人高,上面没有尖刺,守军的帐篷里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根本没人看守粮囤。扶苏还注意到,粮囤旁边有几个木桶,里面装的应该是火油,用来防潮的,正好可以用来放火。
“夜袭路线就定在这里,” 扶苏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图,“我们分成两队,一队从芦苇荡出发,乘小船靠近粮船,烧了粮船;另一队从东侧的树林绕过去,翻过栅栏,用火油烧粮囤,同时袭扰守军的帐篷,让他们顾不过来。得手后,我们从北边的黄河撤退,那里有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小船,不会被发现。”
亲军们都点了点头,把路线记在心里。扶苏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到午时了,说道:“我们该回去了,再晚就容易被发现。回去后,立刻通知蒙将军和章将军,准备夜袭。”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很顺利,没有再遇到巡逻队。回到秦军大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蒙恬和章邯早就等在帐外,看到扶苏平安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 蒙恬急忙问道。
扶苏把勘察的情况和夜袭路线说了一遍,又把画的图递给他们:“河曲渡的守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懈怠,夜袭的成功率很高。今晚三更,我们就出发,嬴校尉带影刃司的人烧粮囤,蒙灵带骑兵在渡口外围接应,防止李由的援军过来,章将军守好黑风口,防止李由趁机进攻。”
“喏!” 众人齐声应道,立刻去准备 —— 影刃司的人开始检查火油和小船,骑兵们擦拭着兵器,士兵们也都摩拳擦掌,等着晚上的夜袭。
中军帐内,扶苏站在地图前,手指划过河曲渡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 李由想等援军,他不会给李由这个机会。断了粮道,三万大军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到时候不用打,李由自己就得崩溃。
“赵高,你的棋子,该一个个拔掉了。” 扶苏轻声说道,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坚定,几分锐利。夜袭的号角,即将在黄河岸边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