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灵觉预警已过去数日,南方的消息依旧如同石沉大海,玄卫的密报尚未传回,那份萦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却如同阴云般挥之不去,沉甸甸地压在北疆上空,也压在扶苏的心头。上郡城内的气氛,在扶苏接连下达的几道加紧备战的命令后,明显变得更加肃杀和紧迫。
扶苏深知,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消极坐困绝非良策。他需要做些什么,既能转移部分注意力,缓解内心的压力,也能切实地增强北疆的防务,或是探寻新的机遇。他想起了之前在阴山山脉、于那处匈奴祭祀遗迹签到获得【初级兽语亲和】的经历。那股与自然、与生灵沟通的独特感悟,或许能在此时,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启示或助力。
更重要的是,他敏锐的精神力隐隐感觉到,那处遗迹或许还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与他正在修炼的《本源筑基法》可能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共鸣。精神力突破后,他对天地间各种“气息”的感知更为敏锐,那处遗迹残留的古老、蛮荒而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不时在他冥想时隐约浮现。
“我欲亲往阴山巡查边哨,顺道勘验几处地形。”翌日清晨,扶苏在帅府中对蒙恬与章邯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他没有提及灵觉预警,也没有说明真正的目的地是那处遗迹,只以常规的军事巡查为由。
蒙恬微微蹙眉,出于稳妥考虑,劝道:“公子,阴山深处时有匈奴游骑出没,风险不小。不若多派精锐,或由老夫……”
“无妨。”扶苏打断了他,目光坚定,“正因时有敌踪,才需亲往查探,方能知真实边情。蒙将军坐镇上郡,统筹全局至关重要。我自有分寸,会带上影刃司精锐,轻装简从,快去快回。”
他展现出的决断和自信,让蒙恬将后续的劝阻之语咽了回去。如今的扶苏,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看顾的仁弱公子,其修为、谋略、魄力,都已远超常人。
最终,扶苏只带了嬴坚及其麾下二十名最顶尖的“影刃司”好手,以及坚持要随行护卫的蒙灵。一行人皆着轻便皮甲,外罩白色披风以作雪地伪装,马蹄包裹厚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郡,如同利箭般射向北方苍茫的阴山山脉。
越往北行,天地越发显得辽阔而荒寂。连绵的山峦披着厚厚的银装,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唯有松柏依旧顽强地挺立着一抹墨绿。空气冷得像是能冻裂金石,呵出的白气瞬间便凝成了冰霜。扶苏运转体内元气,一股暖流自行周游全身,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他注意到蒙灵和嬴坚等人虽也修为不俗,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依旧需要不时活动手脚,以气血抵御严寒,这让他更加意识到自身修为带来的优势。
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扶苏引领着队伍,在崎岖的山道与密林间穿行。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无形的触角向四周蔓延,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同时也细细感应着那处遗迹可能散发出的独特“气息”。
途中,他们遇到了几处边境烽燧和暗哨。守军的条件颇为艰苦,但精神面貌尚可,见到扶苏亲自前来巡查,无不激动万分。扶苏仔细询问了近日敌情,查看了储备的狼粪、柴薪等示警物资,并亲自运用元气,为几名因冻伤或旧伤而行动不便的士卒调理了身体。他并未多言,但那温和而有效的治疗,以及身为监军公子却亲至最前线的举动,已然让这些戍边将士感佩不已,士气为之大振。
“公子仁德,更兼神异……我等愿誓死效忠!”一名老卒激动地哽咽道。
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只是留下了一些随身携带的肉干和伤药,便继续上路。这些细微处的关怀,远比空洞的口号更能凝聚人心。
经过近一日的跋涉,在日落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位于阴山深处、人迹罕至的祭祀遗迹。
残破的石堆依旧散落在雪地中,上面覆盖着积雪,刻画的古老符文若隐若现。那根歪斜的、挂着些许褪色布条的图腾木桩,在夕阳余晖和雪光映照下,更显苍凉与神秘。此地的气息果然与别处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草原萨满的原始力量残余。
“在此地稍作休整,警戒四周。”扶苏下令道,目光则投向了那根图腾木桩。他缓步上前,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冷而粗糙的木身。
刹那间,一种微妙的共鸣自他体内产生。《本源筑基法》修炼出的先天元气,似乎与这遗迹残留的某种力量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呼应。同时,脑海中关于【初级兽语亲和】的感悟也变得更加清晰活跃。他闭上眼,尝试将精神力量与这股古老的气息连接,希望能触发新的签到,或者获得更深的领悟。
然而,片刻之后,除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共鸣感略微增强外,并无其他特异之事发生。签到提示音并未响起,也没有额外的信息涌入脑海。
扶苏微微有些失望,但并未气馁。机缘之事,强求不得。他收回手,正准备吩咐队伍寻找合适地点扎营过夜,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凄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狼嚎,陡然从左侧的山坡后传来,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此起彼伏,迅速连成一片,声音中充满了饥饿与凶狠之意。
“戒备!”嬴坚低喝一声,二十名影刃司精锐瞬间动了起来,动作迅捷而无声,迅速依托周围的乱石和树木,组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圈,弩箭上弦,短刀出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蒙灵则一个闪身,挡在了扶苏侧前方,手中已经握紧了她的马槊,眼神冰冷。
只见山坡之上,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对幽绿色的光点,在暮色中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随即,一头头体型硕大、毛皮灰白相间的草原狼,缓缓从雪坡后现身。它们压低着前肢,龇着惨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冰冷的瞳孔死死锁定着扶苏这一行人,缓缓围拢过来。数量之多,竟有三十余头!它们显然是将扶苏等人视作了闯入领地、并且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猎物”。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影刃司的士卒们都是百战精锐,但面对如此数量的饿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难免感到压力。弩箭或许能射杀几头,但一旦被狼群近身,必然是一场惨烈的混战,难免会出现伤亡。
嬴坚眼神一厉,就要下令抢先射击,驱散狼群。
“且慢!”扶苏却突然抬手阻止了他。
在狼群出现的瞬间,他体内的【初级兽语亲和】能力便自发地活跃起来。他不仅听到了狼群的嚎叫,更仿佛“听”懂了那嚎叫声中蕴含的情绪——饥饿、警惕、扞卫领地,以及……对陌生强大气息(指扶苏他们)的忌惮。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或许,这不只是一场危机,也是一个验证和运用这特殊能力的机会。
他示意众人保持防御阵型,不要主动攻击,然后,他向前缓缓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让蒙灵和嬴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扶苏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掉人类对野兽的固有恐惧和敌意,将心神彻底沉入【兽语亲和】的状态之中。他尝试着,不再将精神力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将其化作一种平和、试图沟通的“意念波”,缓缓地向狼群,尤其是向那头体型最大、站在最前方、显然是头狼的巨狼笼罩过去。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在他的意念中,传递着清晰的图像与情绪:我们并非入侵者,无意争夺你们的领地与食物(他脑海中观想着离开的景象);我们拥有强大的力量,足以自保(观想弩箭发射、刀光闪烁的景象);或许,我们可以不必为敌……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尝试。精神力的运用玄妙莫测,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反噬,或者被狼群误解为挑衅。
头狼那幽绿的瞳孔中,明显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疑惑与惊疑。它低吼了一声,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其他的狼也随着它的动作而止步,但依旧保持着包围的态势,獠牙外露,警惕未消。
扶苏能感觉到,头狼的精神充满了野性与戒备,如同一块坚冰,难以渗透。但他没有放弃,持续地释放着善意的、平等的沟通意念,同时,他暗中运转《本源筑基法》,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纯的先天元气,混合在他的精神力中,如同最温和的滋养之力,悄然向头狼传递过去。
这丝元气,并非攻击,而是蕴含着生命本源的气息,对于任何生灵而言,都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头狼的身体猛地一震!它那冰冷的眼神中,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一丝渴望。它似乎从眼前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既强大又让它感到舒适安心的矛盾气息。
它不再低吼,而是歪了歪巨大的头颅,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低沉的呜咽声。扶苏努力地“倾听”着,凭借着兽语亲和的能力,他隐约捕捉到了其中的含义:疑惑……好奇……还有一丝……求助?
扶苏心中一动。他再次传递意念,尝试询问:“你们……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
这一次,头狼的反应更为明显。它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狼群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狼群的包围圈竟然微微松动了一些。然后,它回头看了扶苏一眼,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扶苏,再走向另一个方向,如此反复。
“它……好像是在让我们跟它走?”蒙灵看得分明,低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嬴坚和影刃司的士卒们也面面相觑,眼前这一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凶残的草原狼群,非但没有攻击,反而似乎……在引路?
扶苏眼中精光一闪。他感知到头狼的意念中,确实夹杂着一种焦急和引领的情绪。
“跟上它,保持警惕。”扶苏做出了决断。他相信自己的感知,也相信【兽语亲和】与自身元气结合后产生的奇妙效果。
于是,在这阴山深处的暮色中,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头巨大的头狼在前方引路,数十头草原狼分散在周围,如同护卫,又如同监视,而一群人类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穿行于密林与山谷之间。
狼群的行进路线极为刁钻隐秘,避开了许多看似平坦实则可能隐藏着冰窟或陷阱的地带。约莫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头狼在一处背风的、布满乱石的山坳前停了下来。
它回头看了扶苏一眼,发出一声带着悲怆意味的低嚎,然后用前爪扒拉着山坳入口处的积雪。
扶苏示意队伍停下,自己与蒙灵、嬴坚谨慎上前。来到近前,他们才看清,在那山坳的乱石和积雪之下,竟然掩藏着几具……匈奴骑兵的尸体!看服饰和装备,显然是匈奴的精锐游骑。尸体已经冻得僵硬,但身上的伤口依旧狰狞,多是狼群的撕咬伤,但也有几处明显的刀箭伤痕,似乎在此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头狼走到一具尸体旁,用鼻子拱了拱,又朝着山坳更深处的方向低嚎,意念中传递出愤怒与一丝……恐惧的情绪。
扶苏瞬间明白了!这群狼之前必然与这股匈奴游骑发生过冲突,并且吃了亏,甚至可能有狼群成员伤亡。它们将扶苏引来,或许是因为感知到扶苏的强大与“不同寻常”,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来对付这些共同的“敌人”?或者说,它们是在示警?
他立刻蹲下身,仔细检查那几具匈奴尸体,并让嬴坚带人扩大搜索范围。
“公子,这里有发现!”很快,一名影刃司士卒在不远处发出了信号。
扶苏快步走过去,只见在那名士卒所指的石缝下,藏着几片被雪半掩的、刻画着粗糙路线的羊皮,以及一些明显不属于正常游骑该携带的、用于长期潜伏的浓缩肉干和特制信号箭。
嬴坚拿起羊皮,仔细辨认上面的刻画,脸色骤然一变:“公子,这……这上面标注的,是一条极其隐秘的、可以绕过我们主要烽燧和哨卡,直插我北疆腹地河套地区的路线!看这痕迹,是近期才绘制的!”
扶苏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匈奴人并未因寒冬而完全蛰伏,反而在利用这个季节的掩护,勘探新的、更加隐蔽的入侵通道!这条路线,若非狼群引路,他们绝难发现!一旦让匈奴大军由此潜入,将对河套地区的屯田、牧场,乃至整个北疆防线的侧后方,造成致命的威胁!
“好畜生!竟立下如此大功!”嬴坚看着那头静静蹲在一旁、幽绿眼眸望着他们的头狼,忍不住赞叹道,语气中充满了惊奇。
扶苏走到头狼面前,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一次探寻遗迹的行动,一次凭借兽语亲和化解的危机,竟然意外地发现了如此重要的军情!
他再次运转元气,将一股更为精纯、温和的生命气息,混合着感激与友善的意念,传递给头狼。“谢谢你们的指引。这些,是我们的共同敌人。”
头狼似乎听懂了,它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扶苏的手背,那动作竟带着几分亲昵与信任。周围的狼群也收起了凶相,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扶苏从空间里取出几大块提前准备好的、用于应急的肉干,放在头狼面前。“这些,作为酬谢。”
头狼嗅了嗅肉干,却没有立刻去吃,而是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狼群闻声,开始缓缓后退,最终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之中。
危机解除,并且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扶苏立刻下令:“嬴坚,派人将这几具尸体和羊皮地图立刻送回上郡,呈报蒙将军。并传我军令,着令河套驻军,即刻按图索骥,封锁、破坏这条通道,并在沿线增设暗哨!要快!”
“诺!”嬴坚肃然领命,立刻安排两名最得力的手下,携带证物,骑上快马,连夜返回。
处理完这一切,扶苏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望向狼群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古老的祭祀遗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本源筑基法》与遗迹的共鸣,【初级兽语亲和】的意外建功……这一切,似乎都暗示着,他所走的这条路,并不仅仅是争霸天下那么简单。与自然的沟通,对古老力量的感悟,或许也是他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们回去吧。”扶苏对蒙灵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了部分奥秘后的清明与坚定。
这一次阴山之行,未能触发新的签到,却让他验证了精神力的妙用,巩固了兽语亲和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凭借这份能力,化解了一场潜在的灾难,为北疆消除了一大隐患。
塞外的风依旧寒冷,但扶苏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他意识到,他所能掌握和运用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广阔和……有趣。
当一行人踏着月色返回时,扶苏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将这种与野兽沟通的能力,更系统地运用到侦察、警戒,甚至是未来的战争中去了。
知识的价值,在于运用。而他,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