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五原、云中三郡的冬日,比关中来得更早,也更酷烈。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草原,卷起地上的积雪和枯草,天地间一片苍茫。然而,在这片看似被严寒冻结的土地之下,一股新生的秩序与力量,正在扶苏的意志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被构筑、被夯实。军事的征服、移民的填充、经济的纽带已然铺就了根基,接下来,便是要建立一套足以“永绝烽烟”的长效机制,将这来之不易的成果,用制度与武力的双重铠甲,牢牢地保护起来。
在镇北城那座已然颇具规模的郡守府议事堂内,一场关乎新三郡未来百年安宁的重要会议正在进行。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着从门窗缝隙钻入的寒意,却驱不散与会者脸上的凝重与专注。扶苏端坐主位,蒙恬、章邯、萧可、曹三、嬴坚、墨辛等核心成员分列两侧。
“诸位,三郡初立,百废待兴,然隐患犹存。”扶苏开门见山,声音在温暖的厅堂内清晰回荡,“漠北匈奴残部虽暂避锋芒,然狼子野心,未尝或忘。内部胡汉杂处,摩擦难免,小股匪患亦未肃清。今日之议,便在确立我北疆长久安边之策,铸就一道外御强虏、内安黎庶的钢铁防线!”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萧可:“萧副统领,《新地律》草案,可曾完善?”
萧可立刻起身,将一卷厚厚的绢帛呈上:“禀公子,经月余斟酌,并与各郡县三老、邑君商议,《新地律》草案已成。其要义有三:”
“其一,明定身份,律法平等。凡在三郡之民,无论胡汉,皆为大秦编户齐民,受秦律保护,亦受秦律约束。其人身、财产(包括牲畜、牧场使用权)受律法保障,与内地子民无异。”
“其二,分而治之,严控武备。严禁任何私人、部落保有军用强弓、劲弩、铁甲、长矛(超过规制)。允许保留狩猎所用短弓、小刀。各部落青壮需登记造册,无事不得跨县聚集,违者以谋乱论。同时,鼓励胡人青壮应募‘朔方义从’,纳入官军体系。”
“其三,重典治乱,赏罚分明。对杀人、抢劫、纵火、煽动叛乱等重罪,不论胡汉,一律从严从快处置,首恶枭首,胁从重罚,家产充公。而对举报不法、引导生产、协助官军有功者,则不论出身,厚赏不吝,授田赐爵!”
扶苏仔细翻阅着草案条款,尤其是关于武备控制和重罪处罚的部分,点了点头:“甚好。此律当尽快颁布各郡县,晓谕所有百姓,并由驻军及新任郡县官吏严格执行。律法之威,在于其必行!若有官吏徇私,或军士纵容,与犯法者同罪!”
“属下明白!”萧可肃然领命。
法律是统治的框架,而军事,则是这框架最有力的支撑。扶苏的目光转向章邯和嬴坚。
“章邯,三郡防御体系,需立即着手构建,形成纵深!”
“末将已拟定方略!”章邯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以镇北、安北、朔方三城为核心支撑点,呈品字形分布,互为犄角。三城之间,沿交通要道、水源地,设立十八座中型军堡,驻军三百至五百不等,由卫朔军老卒担任堡主。”
他的手指指向更北方,划过阴山山脉的几处主要隘口和通往漠北的通道,“于此十二处关键隘口,设立前沿哨所,每所驻兵五十,配属烽燧,由‘朔方义从’与卫朔军游骑兵混合驻防,负责日常巡逻与预警。一旦发现敌情,昼则燃烟,夜则举火,逐堡传递,瞬息可达核心三城!”
这是一个立体的、拥有战略纵深的防御网络。核心城池是大脑和心脏,中型军堡是筋骨,前沿哨所则是敏感的触须。
“水泥供应可能跟上?”扶苏看向墨辛。
墨辛连忙起身:“公子放心!新建的三座水泥工坊已全力投产,优先供应军堡与哨所修筑!有了此神物,筑城速度远超以往,坚硬度亦非夯土可比!”
“嬴坚,”扶苏看向影刃司首领,“你的任务,是让这道防线之外,成为敌人的噩梦。”
嬴坚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属下明白!影刃司已挑选精通胡语、熟悉草原的死士,分批潜入漠北,混入匈奴残部之中。一则监视其动向,二则散布谣言,挑拨其内部关系,三则……若其有南下图谋,便寻机焚其粮草,刺其头目!”
“很好。”扶苏颔首,“但要记住,情报为先,刺杀为辅。我要的是漠北的混乱与衰弱,而非逼其狗急跳墙。”
最后,扶苏提出了一个更具战略性的构想——“生态控制”。
“草原民族,倚仗者,无非草场与水源。”扶苏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些标注着重要牧场和河流湖泊的地方划过,“从即日起,由官府出面,组织人力,在这些核心区域,大规模播种我们优化后的苜蓿等牧草,改善草场,此为其一。”
“其二,亦是关键!”他的语气转为冷厉,“凡有部落胆敢反叛,或与漠北残部勾结,一经证实,不必与其部众纠缠。执行‘三光’策:焚其草场,夺其牲畜,毁其水源!我要让他们失去在草原上生存的根本!使其部众离散,饿殍遍野,以为后来者戒!”
此言一出,厅内微微一静。此策不可谓不狠辣,几乎是断人生路。蒙恬微微蹙眉,但并未出言反对,他深知对敌人仁慈的后果。章邯、嬴坚等人则是目光灼灼,显然认为此策甚合心意。
“此乃非常之策,需慎用。”扶苏补充道,“然,一旦动用,便需如雷霆,不容丝毫怜悯!唯有如此,方能以最小的代价,震慑所有心怀叵测者,确保三郡长治久安!”
会议结束后,各项策略迅速转化为行动。
在镇北城新建的校场上,一场庄严的《新地律》颁布仪式举行。各级官吏、军中代表、以及被“邀请”来的各部胡人邑君、三老齐聚。萧可亲自宣读律法条文,并由通译大声翻译成匈奴语。当听到“私藏强弩者腰斩”、“煽动叛乱者族诛”等严厉条款时,不少胡人邑君脸色发白,而当听到“举报告奸赏田百亩”、“引导农耕授爵一级”时,眼中又流露出复杂的光芒。律法的威严,随着冰冷的寒风,吹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与此同时,一支支筑城队伍开赴预定地点。在阴山某个名为“狼嚎隘”的险要山口,士兵和俘虏们冒着风雪,利用水泥和石块,快速构建着一座小型棱堡的基座。堡成之后,这里将驻扎五十名精锐,像一颗钉子,死死卡住这条南下的通道。
更北方的雪原上,数支由“朔方义从”和卫朔军游骑混编的巡逻队,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他们的任务是巡视边境,侦察漠北动向,并检查各哨所烽燧的备战情况。寒风如刀,积雪没膝,艰苦异常,但没有人敢懈怠。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就是这道漫长防线上最前沿的眼睛和耳朵。
夜幕降临,扶苏在郡守府的书房内,再次运转《本源筑基法》。元气在体内循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这套涵盖法律、军事、情报、乃至生态控制的综合安边体系的逐步建立与落实,自己与这片广袤领土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那冥冥中的气运,仿佛也在滋养着他自身的修行。虽然境界未有突破,但根基却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片他亲手缔造和守护的土地,温养得越发扎实。
他推开窗,望着窗外镇北城寂静的夜景和远方漆黑如墨的草原,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些正在边境线上默默坚守的士卒,看到了在律法框架下逐渐磨合的胡汉百姓,也看到了漠北那些在严寒与内斗中挣扎的残敌。
长策已定,钢铁防线正在铸就。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这道由人心、律法、刀剑共同构筑的屏障,必将成为守护北疆安宁的真正的“万里长城”,让烽烟永绝,让这片曾经流淌着鲜血的土地,真正迎来持久的和平与繁荣。而这,正是他作为征服者与统治者,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与追求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