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工房,中央制御室。
空气沉的能挤出水来。
卫宫切嗣一根接一根的猛抽烟,那双平时永远冷静,永远在算计的灰眼睛,此刻死死的钉在面前巨大的魔力屏幕上。
屏幕上一片雪花。自打星罗跟帕拉塞尔苏斯踏进冬木教会那一刻,所有远程侦测魔术就全废了。
未知,这玩意儿最能催生恐惧。
就算是卫宫切嗣这种心脏早练成铁块的魔术师杀手,也一样。
他不知道教会里到底发生了啥,不知道星罗是赢了还是输了,更不知道自己压上一切的这个联盟,下一秒会不会直接散伙。
他边上的间桐雁夜,情况更烂。
那男人靠在墙边,脸白的跟纸一样,身体因为体内刻印虫发疯一样的暴动不住的抖,豆大的冷汗从脑门上渗出来,把领子都浸湿了。但他死死的咬着牙,屁都没放一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烧着希望还有绝望混在一起的火。
saber站在屋子中间,身板挺的跟松树似的,右手习惯性的按在看不见的剑柄上。她没说话,但紧锁的眉头,还有那双绿眼睛里藏不住的担心,都说明她心里不怎么太平。
当骑士的,她没法认同星罗那种跟强盗差不多的做事风格。但作为盟友,她又必须承认,星罗是他们干翻其他强敌,赢下圣杯战争的唯一指望。
这种矛盾,让她心里难受的要死。
“没事的,切嗣,saber。”爱丽丝菲尔想让气氛缓和点,可她那天籁一样的好听声音,这会儿也带着点藏不住的紧张,“星罗先生跟帕拉塞尔苏斯先生那么强,肯定没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
就在这屋里气压低得快爆炸的时候。
一道金色的空间波纹,一点征兆没有的就在制御室中间荡开。
跟着,一扇由数不清的炼金术式组成的花里胡哨的大门凭空打开,星罗跟帕拉塞尔苏斯的身影,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俩人身上干干净净,连点灰都没有,表情平淡的好像只是出门溜达了一圈。
那份从容,跟屋里这要死的气氛,反差那叫一个鲜明,甚至有点刺眼。
“啪。”
卫宫切嗣把手里刚点着的烟恶狠狠的摁死在烟灰缸里,猛的站起来,几步冲到星罗面前,声音因为玩命的克制,听着有点哑。
“结果?”
他不问过程,不在乎死伤,他只要一个结果。
星罗瞥了他一眼,又扫过其他人脸上那混着紧张,期待,怀疑的复杂表情,嘴角忽然一勾。
他没长篇大论,也没解释过程,就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到冷酷的调调,轻轻吐出一句话。
“教会已经没有监督者了。”
死寂。
话音落下,整个制御室,安静了足足三秒钟,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没有监督者了?
这啥意思?
卫宫切嗣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针尖,脑子转得比超级电脑还快,疯狂分析这句话里藏着的所有可能。
杀了言峰璃正?还是说,用什么法子,把他监督者的身份给扒了?
saber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搞不懂,也接受不了这种直接掀桌子挑战规则的行为。
间桐雁夜倒是猛的抬头,眼睛里爆出不敢相信的狂喜,但马上又被更大的问号给顶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卫宫切嗣的声音干的要命,他艰难的开口,想得到一个更准的答案。
可星罗压根没理他。
那少年就用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在场所有人,跟看一出好戏似的。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他慢悠悠的,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伸向袖口。
那是个很慢,很随意的动作。
慢到每个人都能看清他修长的手指,是怎么捏住那片黑布料,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上卷。
一厘米,两厘米。。。
先露出来的是手腕。
在那儿,一道血红的,由三划组成的复杂纹路,跟烧红的烙铁印上去的一样,深深的刻在皮肤上。
那是令咒!
saber和卫宫切嗣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但马上,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随着袖子继续往上,更多的,更复杂,更吓人的血红纹路,开始不断跳进他们眼睛里!
一道,两道,三道。。。
十道,二十道。。。
等星罗的袖子一直卷到肩膀,把他整条左胳膊全暴露在空气里的时候。
整个制御室,彻底被一片刺眼的血红光芒给吞了!
“嘶——!!!”
间桐雁夜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踉跄着退了两大步,后背“咣”一下撞在冰冷的墙上,都感觉不到疼。
他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死死的盯着星罗那条已经完全看不出肤色的胳膊,嘴巴下意识的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条胳膊上,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全是血红色的令咒!
那根本不是人能有的玩意儿!
那不是御主的证明,那是一条由绝对的规则,绝对的暴力,绝对的支配权捏出来的,神魔的臂膀!
卫宫切嗣叼在嘴角的烟,悄无声的掉了下去,掉在地上。
他那张永远跟戴着面具一样冷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崩溃的裂痕。
他的大脑,那个能模拟推演所有战局,给所有可能性都备好后手的大脑,在看见这条胳膊的瞬间,彻底死机了。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合纵连横,在这条胳膊面前,都成了个可笑的,不自量力的笑话。
这还打个屁?
这还叫什么圣杯战争?
当一个人掌握了规则本身,这场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saber碧绿的眼睛里,同样是翻江倒海的震撼。
但跟别人不一样,在那份震撼底下,更多的是一种信念被踩得稀烂的痛苦跟迷茫。
她捏紧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令咒,是御主拴住从者的链子,是圣杯战争规则的基石。
三划令咒,代表三次绝对命令权,也代表御主跟从者之间那点脆弱的,互相制衡的平衡。
可现在,有人把这基石,一脚踩得粉碎。
当令咒不再是稀罕东西,而是可以随便甩的筹码时,所谓的骑士道,所谓的王的名誉,还有个毛用?
这场战争,从星罗亮出这条胳膊这一刻起,就彻底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他们所有人,都从下棋的,变成了对方棋盘上的棋子。
爱丽丝菲尔捂住了嘴,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全是那片妖异的红光,闪烁着纯粹的,没法用语言形容的惊骇。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条胳膊里蕴含的魔力,有多庞大,多暴虐,简直像一片由诅咒跟奇迹堆起来的,深不见底的汪洋。
整个制御室死的一样安静。
再也没有人说话。
空气好像凝固了,只有那片血红的光,跟有生命一样,在星罗的胳膊上缓缓的流淌,把每个人的脸都照的一片血红。
这无声的炫耀,这不动声色的装逼,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威胁,比任何毁天灭地的魔术,都更有压迫感。
它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了一个新的秩序。
一个,由星罗说了算的秩序。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个世纪,也可能只是一眨眼。
第一个从这极致的震撼里,硬是爬出来的人,是卫宫切嗣。
他缓缓的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根已经灭了的烟,重新塞回嘴里,却忘了点火。
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不存在的烟,好像要把自己那碎了一地的三观,连同这冰冷的空气一起,重新吸回肺里。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星罗。
那双灰眼睛里,已经没了半点试探跟算计,只剩下一种认清现实后,最纯粹的,也是最无奈的pragatic(实用主义)。
他沙哑的,艰难的,一字一顿的开口。
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