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甫定地看了她一眼,厉衔青从腿部的卡鞘抽出匕首,贴着掌心一转,刀刃从战术背心下方划过,豁开口子。
将夹层里的防弹插板抽出来,塞进簪书的外套底下。
默不吭声地做完这一切,厉衔青再凝了她一眼,眼神幽深,不说什么,转身走到洞口内侧。
高大身躯贴地趴下,架起步枪对外瞄准。
簪书不敢再贸贸然妄动,环顾了山洞内一圈,忽然来了灵感。
她从熄灭的篝火堆捡起两根树枝,把头盔顶在上面,再捡起昨晚帮她擦身的那小块布料,铺在两根树枝之间。
走到厉衔青身旁小心翼翼地蹲下,给他看。
“这样可以么?”
“试试,钓他。慢慢伸出去。”厉衔青头抬也不抬,“还有谁能比你更会骗人,更会钓人。”
“……”
这也能阴阳她。
簪书眼下也没心情和他计较,应了声“好”,听从他的话,慢慢把树枝装扮的小假人伸出洞口。
狙击,玩的就是心理。
她猜从对方的角度,看到的应该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衣、戴着头盔的人正在悄悄爬出山洞。
只要对方有一瞬间的误判就够了。
簪书的手心出了汗,头盔很重,她的木棍抖得几乎握不稳。
虽然藏在洞里,心知对方狙不到她,然而一想到山头那边有一管黑漆漆的枪口,正在对准这边,随时准备取她和厉衔青性命,她还是紧张得心脏狂跳。
“砰!”
对方果然开枪。
全威力狙击子弹分毫不差地击中白色衣料,霎时,树枝断裂,碎屑四溅。
头盔失去支撑,圆润地滚进泥巴里。
布料也如飞散的纸片,在空中弹甩开。
“呜……”
簪书下意识发出一声惊惧的呜咽,声音锁在喉咙里,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封住。
不能出声。
不能动。
否则会影响到身旁的他瞄准。
男人沉着气,一动不动趴伏在地上,象一块嵌入地面的巨大岩石,呼吸被拉长,高硕身躯看不到任何起伏。
“砰!”
扳机扣动,子弹朝着特定方向疾射出去——
薄而优美的唇瓣轻轻弯了弯,厉衔青撑地翻身坐起,收起枪管。
簪书什么都看不到,子弹消失在视野,她紧张地转头:“打中了吗?”
问的什么傻话,瞧不起谁呢。
厉衔青单手托着枪,拎住簪书的骼膊,将腿软的她从地面提起,把她带到远离洞口的山洞里侧,让她乖乖坐好。
此番动作,不象准备带她出山的意思。
簪书怔怔地仰头,一头雾水地望着厉衔青,眼中布满疑惑。
“我们不走吗?”
厉衔青在她面前半蹲下,先弯腰凑过去亲了亲她软软的嘴唇,嗓音立刻就哑了。
“还走不了。”
“为什么……”
“幸运女神,打辅助解决掉一个狙击手就飘了是吧?”
吻落在她的下巴,然后是脸蛋,厉衔青边有条不紊地吻着她,边说:“其他大坏蛋一定在往这里赶的路上,人数不清楚,使用的武器未知。”
带着程书书出去,如果正面遇上了,他还得分神保护她,胜算大打折扣。
“你在这里等着。”
他必须把这片局域的危险清空,才能安心把程书书带出去。
“好了我就回来接你。”
交代完也亲得差不多了,最后的吻落在簪书的眼睫。
“乖乖等我,知道了吗?”
厉衔青把所有的饮用水和食物都留下,准备起身之际,簪书猛地按住他的手腕。
“如果在你回来之前,他们先找到了这里,怎么办。”
厉衔青眉峰一挑。
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带她走,是怕路途中好死不死当面撞上。事实上,只要她待在这里,基本就是安全的。
茫茫野山深处的某一个山洞,就算拥有了具体坐标,跨越遮天蔽日的密林、雨后湿滑泥泞得连路都谈不上的地面,到达这里,少说也得数十分钟。
这些时间,给厉衔青,足够了。
说不定还能跑回市区给她买杯咖啡再来接她。
然而眼前他的宝宝是如此地担心,一双勾人的眼睛噙满了要坠未坠的眼泪,水蒙蒙的,鼻头红得厉害。
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担心自己被他留下,万一坏人来了,怎么办。
厉衔青有点好气也有点好笑。
重新蹲回她的面前,从腰带的手枪套里抽出一把手枪,递到她的手里。
“宝贝,还记得怎么开枪吗?”
搁在手心里的金属器物,冰冷得很,簪书却仿佛一下子被它烫到,喘了声气,结结巴巴地本能抗拒。
“记得,但、但是,我不敢开,我不敢杀人。”
她会用枪还是厉衔青教的,在枪支合法的国家,他带她去专门的靶场玩过。
也带她在非洲的私人猎场猎过动物。
但不管如何,要她对着活生生的人,即便对方是罪该万死的犯罪份子,她也不敢说开枪就开枪。
“没让你杀人。”厉衔青说。
做梦都不敢对她有这么高的指望。
程书书若有这种胆量,他厉家的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那,给我这个,我也用不上,说不定还会给敌人夺走,成为敌人的武力……”
簪书为难地看着掌心里卧着的手枪,好象一碰它就会爆炸,连用力握稳都不敢。
“书书。”
厉衔青突然开口叫她。
簪书抬起眼睫,看到厉衔青的黑发散在额前,眼睛分外明亮,里面还藏了一点别的什么,藏得很深,看不太清。
“如果,我说如果,我有个什么不测,坏蛋又找来了,你一枪把自己崩了,来陪我,好不好?”
“恩?”
簪书怀疑自己的耳朵。
愣了半天,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将这般血腥恐怖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又温柔宠溺。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
簪书喉咙紧缩,说不出口。
她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也是直到现在,厉衔青主动说破,她才意识到这个可能——
厉衔青也是肉体凡胎,他表现得再从容自信,也有可能会死。
是啊,这些人可都是实打实刀口上舔血的毒贩,和法治社会中遇到的阿猫阿狗小喽罗,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厉衔青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簪书如梦初醒地惊喘一声,眼泪再也关不住,倏地落了下来。
“不要,厉衔青,我不要你……”
唔,又把妹妹弄哭了。
享受着她迟来的担心,厉衔青的心情好得不象话,故意假装听不懂簪书含混不清的支支吾吾。
“不要?为什么不要,书书,你不是最喜欢哥哥了吗?”
“我如果死了,你确定还能活得开心?还能嫁给谁?下来陪我,不好吗?”
“没有你,我就算死了,肯定也会不暝目。”
厉衔青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如果他真的死翘翘了,在地狱里,看到程书书没几年改成和别的男人好的话,他十有八九会硬生生气活过来。
他一口一个“死”字,簪书根本就说不出口的字眼被他反复强调,每一次听他说,都象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她的心头,簪书低着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