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书满花园找人,焦急又担忧。
大山他们以为不喜欢烟花爆竹等声响的人是她,其实不是。
是厉衔青。
他说过,这些声音会让他想起丛林里的枪声,炮声,一听就头疼得厉害。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应激。
以及,恐惧。
厉衔青十四岁那年,他的父亲厉延到位于南美洲的赛鲁考察,那里有深域投资开建的工厂。
行程末尾的几天,刚好是厉延生日,他无法回国。为了悄悄给厉延一个惊喜,白菏音便带着厉衔青踌躇满志地飞去了。
一家人的确过了个美满的生日。
那是厉衔青最后一次和家人一起过节。
谁也料不到,表面风平浪静的国度,会一夜发生武装政变。
当地毒枭不满时任政府引资建厂,一来抢占了他们种植原材料的劳力,二来如果平民都正常生活了,还有谁吸|毒,他们还怎么赚钱。种种原因,每种的背后都是罪恶滔天的利益。
毒贩团伙、黑帮组织勾结反叛军,在大街上枪杀了总统,接着对外资企业进行打砸掠夺。
国内支持还没赶到的时候,厉延一家三口就已被绑架到了非法武装集团的老巢。
厉延武器系统工程师的身份很快暴露。
那些歹徒,为了逼迫厉延为他们造武器,对白菏音和厉衔青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大是大非和妻儿之间,谁都不敢说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决择。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匪帮被磨没了耐性,于第二天的傍晚,枪杀了白菏音。
在厉延父子扑上来拼命时,也开了枪。
谁也不知道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天。
厉衔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没死。
他醒来时,被丢到了亚马逊雨林里的一个隐蔽武装窝点。枪伤没好,就和其他肤色各异的少年一起开始了受训。
想死也死不成。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这里可是稀缺的佣兵资源,只要舍得投入重金加以训练,日后就是以一当百的人形兵器。
厉衔青身体条件极好,因为家庭关系,玩过不少真枪,对枪械知识无比熟悉。
非法武装集团的头目十分欣赏他,说他是“狼崽子”,把他往死里操练。
厉衔青在那片不见天日、与世隔绝的原始雨林里,生活了一年四个月。
整整一年四个月。
到后面,他反而不想死了。
一年的训练期后,他开始执行武装组织交派的任务。
四个月间,共计执行任务27次,无一失败。
最后一次出任务时,趁着大雨,摸到称呼他为“狼崽子”的头目身边,用中文礼貌地向他问好。
然后,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大伙儿都到外面的草坪玩了,一楼的宴会厅里冷冷清清。
楼上则是相对私人的局域,宾客都很有默契地不会进入。
山庄二楼设计了一个很大的露台,天气晴好时,能看到星星倒映在湖水里。
高大挺拔的男人靠墙站在那儿,姿态懒散地抽烟。
冲天的烟花,将那张极为好看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骨相深邃立体。
厉衔青确实不喜欢烟花的声音。
会让他联想起当年在雨林里,炮弹就在他身边几米的地方炸开。
听得令人心烦。
但他只是不喜欢。所有噪音太大的事物,他都不喜欢。
并非感到恐惧或害怕。
应激就更谈不上了。
他不清楚程书书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但她这样认为也好。
他喜欢她担心他,担心得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很喜欢。
所以一直以来有意误导,巩固她深以为然的定论,而非解释。
程书书突然闯进他生活的时候,刚好是他被救回国内,接受心理治疔的时候。
他当时觉得活着好没意思。
他忍辱负重,终于替父母报了仇,逃出了那个鬼地方。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社会生活,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活。
他当时得了严重的创伤后遗症,长期的高强度训练,让他形成了机械的肌肉本能,根本无法坐定。
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有某种冲动在血液里奔腾驱使,像恶魔的低语,告诉他要拿起枪,去战斗,去伤害别人。
老头子于是把他丢到练兵场,让他和下属一起训练,发泄精力。
那些新兵蛋子打不过他,说他是怪物。
到后面他也不想还手了,只觉得无趣。因此经常弄得一身伤。
没想到挂彩的他,反而引来了一只眼睛圆滚滚的小白兔。
跳楼啊,挺有种。
被她缠上后才发现,小东西哪里是有种。
又弱,又烦人。
吼大声了还会哭。
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也不知道黏他个什么劲儿。
有一次,他躁郁起来,已经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咳到脸都红了,眼泪簌簌掉个不停,好奇怪,还不知死活地反过来安慰他,没骨头似的抱住他,说:“哥哥,没事了,我陪你,我陪着你,好不好……”
就不该心软。
才对她纵容了一点点,当天夜里,她就把枕头和玩偶小兔搬来了他的房间。
就那么大摇大摆又堂而皇之地,把他染上她的味道。
他渐渐开始认为,活着好象也不再是那么没意思的事情。
……
思绪如潮水退去,厉衔青深深吸了一口香烟,仰高下腭,对天徐徐吐出烟雾。
烟花晃眼得厉害,他闭上眼睛养神。
“丁铃铃……”
突然一阵冒冒失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铃铛急切晃动的悦耳脆响。
淡淡的香味不请自来,窜进鼻腔,又让人觉得舌尖发甜。
然后,他的两只耳朵就被人捂住了。
厉衔青撩开双眼。
璀灿夺目的烟花在程书书背后绽开。
她找了很久,跑得很急,额头冒出了汗。
踮着脚来迁就他的身高,眼睛焦急又慌乱,有湿漉漉的晶莹玩意儿在里面乱撞。
“好了,听不到了,没事了,不怕了……”
耳朵被她捂住,能隐约听到她说话的声音,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看得出来很担心,柔软嘴巴急切地张张合合。
小时候的程书书和眼前的程书书重叠。
脸蛋婴儿肥的钝感褪去,下巴尖尖的,眼尾的弧度上挑得更加明显。
好会长。
怎么就长成了这副勾人模样。
他的心脏瞬间就不要命地跳动起来。
厉衔青笑了一声。
“程书书。”
就只是想喊她,而已,没有下文。
手指一松,燃了过半的烟掉到地上。他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头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