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书睡醒下楼时,家里只有佣人。
程文斯到底是个孝子,程培锡入院抢救,他没道理不去看。
簪书尤豫了一会,自己还是别去了。
免得老东西气急攻心,直接就交代了。
那多不孝啊。
昨晚她在脸上涂了药膏才睡,也许因为休息得不错,今天起来脸颊的红肿消了不少,隐隐还能看出一些痕迹。
簪书换好衣服,戴上口罩,出门上班。
家门前,突兀地停着一辆崭新的跑车。
流畅圆润的线条,珍珠贝母的纯白配色,外形看上去有些女气。
宽肩窄腰的男人舒服地背靠车门,衬衫领口照旧松了两颗,仰着头,一边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享受着清晨的阳光,一边讲电话。
听见脚步声走近,厉衔青头回正,薄唇轻勾,手机离开耳朵几厘米,对她颔首。
“早啊小坏蛋。”
继而对手机那边的人说:“把模型数据发到我邮箱,回头张续联系你。”
挂了电话,手里握着手机,抬步走向簪书。
“好一些了吗?我看看。”
他真的很高,走过来时,即使懒懒的,也莫名带着压迫感。
簪书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想问他昨晚不是不在大院过夜么,一大早怎么又跑过来,话未出口,厉衔青在她面前倏地弯腰。
食指搭在她的鼻梁处,一勾。
口罩就被他扒了下来。
簪书:“……”
你礼貌吗!
专注得有些烫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看了一会儿,厉衔青点点头,对簪书的恢复速度还算满意。
“还不错。”他说,“年轻就是好,新陈代谢也快。”
簪书被夸得莫明其妙。
她的脸她刚看过,还远远没有恢复到能够见人的水平,郁闷地把口罩重新戴上。
“你来干什么。”
一张脸蛋下巴尖尖的,拢共就没有他的巴掌大,被口罩遮了大半,只剩一双眼睛水水润润的,奇怪地盯着他瞧。
反正厉衔青就是喜欢她眼里倒映出他的感觉,是喜是嗔是怒都行。
不由得笑了一声:“来请你送我上班。”
“恭喜程女士,喜提帕加尼。”
厉衔青往旁边让了两步,象个经验老到的销售,潇洒地把身后的跑车亮出来。
簪书眼底划过讶异,看了眼车,再看了眼厉衔青,默了默:“给我的?”
“可不是,你骂我大坏蛋,我还给你买车,我坏哪里了,我分明是大好心人,大慈善家。”
这么淑女的车漆颜色,不是给她的还能给谁。
那晚看她在一溪云外面孤零零地走着就想买了,车弄回来花了点时间。
大好心人大慈善家看着簪书,似笑非笑:“连辆代步的车都没有,给你钱也不懂得去买,下次再给人绑上黑车怎么办。”
比如,程培锡之流派来的黑车。
右手自然地揽住簪书的后腰,半推半带地领着她走,厉衔青左手打开主驾驶的门。
“试驾一下?就开到深域。”
簪书有驾照,以前和厉衔青在一起时,也没少驾驶这些钢铁巨兽。
坐进车内的一刻感觉就回来了。
花了一半路程熟悉新车性能,后半程,簪书尝试把速度拉起。
很快就到达深域的京州总部大楼。
厉衔青好笑地看着簪书亮闪亮闪的眼睛。人长得那么乖,车开得却那么野。
也不知道象谁。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叮嘱:“回去别开太快了。”
说完,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
簪书想起要事,伸手从后方拉住厉衔青的袖子。
“你到底能不能给我过稿了?”
又送胸针又给黑卡又买车的,偏偏这件最简单的事没着落。
再拖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厉衔青回头,目光沿着簪书揪住他的指尖,一寸一寸上移,定在她戴着口罩的脸。
眉峰一挑。
“程书书,这么贪心呢,刚收了礼物,还敢额外提要求?”
“才不是……”
簪书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明明表现得什么都可以给她,偏要在采访稿这件事上卡她这么久。
她想直接刊登算了,说到底,厉衔青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但是,方滢说要他的签名确认。
思及此,簪书把厉衔青的袖子松开,从包包里翻出文稿,还有一支签字笔,递给他。
“快签,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
“它能不能发表,关系到我试用期能不能按期转正,以及我们整组人的奖金……”
簪书温声解释。
“是么,这么重要?”
厉衔青接了签字笔,打开笔盖,却迟迟不落笔,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瞳色这般深,簪书怎会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脏东西。
簪书咬牙:“哥哥,求你了。”
男人得了便宜,还想得寸进尺,清清淡淡地“哦”了声:“就这?”
“程书书,我们什么关系,我要给你钱花帮你出气,还要担心你的前程?”
“我们……”
簪书抿了抿唇,禁不住气馁。
他怎么可以这样逼她。
他们明明就不可能再在一起。
“不签算了。”
心口涌上酸涩,眼睛禁不住也有点酸,簪书负气地想把笔抢回来,目光撞上黑眸的一瞬,发现他在盯着她。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
像还没尽兴,还想逗她,却又怕逗过头了,真惹到了她,所以藏了些许盘算和复杂。
——程书书,你信不信,只要你哭,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他昨晚说过的话,蓦地跃进脑海。
唔。
眼珠子圆溜溜地一转,簪书决定不忍了,心底确实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委屈,扁扁唇,泪雾瞬间弥漫眼框。
就这样委屈巴巴地凝视着他。
“……程书书,来这招是吧?”
看着她说来就来的眼泪,厉衔青顿时有些牙痒痒。
“来我这里卖笑的女人见了不少,头一回见来卖哭的。”
“没关系的,哥哥。”
簪书一颗浑圆的泪珠挂在下眼睫,将坠未坠,语气体谅中掺了苦情。
“你不签没关系的,大不了丢工作罢了,被辞退的话,刚好就能去当调查记者,你知道我最想调查的犯罪集团是哪个吗?你那么聪明,你一定知道的吧,听说那个国家现在又开始打仗了,炮弹从头顶飞过一定很刺激吧……”
高大身躯有一刹的僵硬。
“你敢去试试。”厉衔青面色阴鸷。
簪书根本没在怕的,无辜地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你们都不给我去,我也很听话回国当财经记者了,但是,这不是我的采访对象不给我过稿呢嘛,只要生活过得去,哪位好汉想上梁山……”
还梁山。
就她这副身子骨,上梁山当盆配菜都不够格。
厉衔青转了下签字笔。
“行了,我签。”
笔尖刷刷划过纸张,笔锋凌厉,铁画银钩的“厉衔青”三字跃然纸上。
“程书书,眼泪擦擦。”
“演技这么浮夸,还好没进娱乐圈,否则资方肯定赔得连内裤都没得穿。”
“……”
簪书仔细地收好稿件,手指揩过眼角,对厉衔青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厉总。您可以落车了。”
总裁开着款式各异的顶级超跑来上班不是稀罕事,深域的员工见怪不怪了。
寰星周刊的员工却不是。
送完厉衔青,簪书驾驶新车到达杂志社的停车场。甫一停稳,从车上下来,就随机惊到了一名男同事。
“小程同志,你这辆……是帕加尼的乌托邦吧?”
“好贵好贵的吧?”
“莫非……你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京圈隐形富二代?”
“戴口罩是因为低调吗?”
簪书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到了这里有多么引人注目。
她刚毕业工作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如果说家里买的,估计现在一说,下午程文斯就会被请去喝茶。
思索了几秒,簪书学着其他女孩子秀恩爱时的甜腻语气,对男同事不好意思地微笑:“没有啦,男朋友送的啦,哎呀,他说没时间送我上班……”
“戴口罩是因为今天没化妆。”
八卦传播的速度比光速快,更别说寰星本来就是传媒行业。
簪书回到办公室不到一小时,闻讯前来吃瓜的同事们兴致勃勃地组团去参观完她的车,顺路就来参观她。
“哎,程程,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没交男朋友呢。”
“妹夫什么工作的啊?好有实力!出手好阔绰!”
“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呀……”
“他有没有单身的兄弟?”
簪书扎实体验了一把祸从口出的滋味。
再继续下去没完没了了。
于是,隔了两天,她到岗上班时,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不断唉声叹气。
果然有同事来关问。
簪书立刻搬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搭配一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表情:“嘤,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同事们齐齐吃了一惊。
才两天就??
“到底为什么啊?!”
簪书没想到她们还会追问,人的求知欲果然无穷无尽,想了想,叹着气回答:“他劈腿了,被我捉奸在床。”
此言一出更是劲爆,同事们纷纷为簪书打抱不平,大声痛骂并不存在的渣男。
也有同事比较关心物质得失:“那,他送你的乌托邦,才没开几天,就又要回去了?”
簪书现在扯起谎来已经脸不红气不喘,悠然道:“那倒没,他说,留给我当分手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