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灰爵那冰冷平直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圣图安,废弃铁路仓库,地下拍卖。”
“日志已到手,但遇到了硬茬子,不止一波人抢,包括一个黑袍化劲高手,我受了点伤。日志现在在第十区老地方。”
孙天河言简意赅,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
对面沉默了几秒。“黑袍……‘牧羊人’麾下的‘告死鸟’?你遇到的是哪一个?”
“不清楚绰号,面部有青色纹路,最后用毒烟遁走。”
孙天河描述。
“是‘青尸’曼弗雷德。‘告死鸟’里排行第三的杀手。你能从他手里抢到东西,还活着给我打电话,”
灰爵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惊讶,又像是重新评估,“孙谭的儿子,看来不止是嘴皮子厉害。伤多重?”
“不碍事。”
孙天河回答。
“把日志带到第十六区,里昂火车站东侧货运仓库区,b-7号仓库。”
“正午十二点,我等你。一个人。”
灰爵说完,直接切断了通信。
孙天河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清晨六点。
他还有时间处理伤口,做一些准备。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型医疗包,取出消毒药剂和特制的活血化瘀,处理了一下体表的一些擦伤和淤青。
然后,他小心地检查了那个金属保管箱。
箱子结构精密,锁具是机械密码和电子感应双重结合,强行破坏很可能触发内部销毁装置。
孙天河没有试图打开它。
他将箱子重新装好,从公寓的隐藏夹层里取出几样东西。
一把小巧但威力惊人的陶瓷手枪,几枚特制的烟雾弹和震撼弹,一套微型的信号干扰器。
以及一个伪装成普通纽扣的微型摄像头和发射器。
他将这些装备巧妙隐藏在衣物之下。
上午十一点,孙天河提着保管箱,再次融入巴黎的人流。
他换了两次地铁,步行穿过几个街区,反复确认没有尾巴后,在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抵达了里昂火车站东侧的老货运仓库区。
这里比圣图安那边更加破败,大部分仓库都已废弃,锈蚀的铁轨间杂草丛生。
b-7号仓库位于区域边缘,是一栋红砖砌成的老式单层库房,大门紧闭,窗户都被木板钉死。
孙天河没有直接靠近。
他在距离仓库约一百米的一处废弃水塔阴影下停下,仔细扫描着周围。
安静。
过于安静了。
连鸟叫声都很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潮湿灰尘的味道。
没有明显的人为活动痕迹,但孙天河能感觉到,这片区域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场”笼罩着,仿佛整个空间都处于某种绝对的监控和掌控之下。
他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
提起箱子,迈步走向b-7号仓库。
厚重的铁皮门虚掩着。
孙天河推门而入。
仓库内部空旷高大,光线从高处几扇破损的天窗照射下来,形成几道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中央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摆着一张老旧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一些精密的钟表修理工具和零件。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棕色开衫,挽着袖子,露出布满疤痕和纹身的小臂。
听到孙天河进来的声音,他没有回头。
孙天河走到工作台前,将保管箱轻轻放在台面上。
“东西带来了。”
灰爵这才慢慢转过身。
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落在孙天河身上,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上到下,仿佛要穿透衣物和皮肉。
目光最后定格在保管箱上。
“打开它。”
灰爵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有自毁装置,需要专业处理。”
孙天河平静回答。
灰爵走上前,手指在保管箱表面几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按了特定的顺序和力度。
只听一阵细微的“咔哒”声,箱盖自动弹开一条缝。
他熟练地解除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然后才完全打开箱盖。
里面是一个以特殊防潮防震材料固定的、封面是深褐色皮革的笔记本。
笔记本很厚,边角磨损严重,封面上用褪色的金色花体德文印着“遗产研究协会 - 第三运输队 - 工作日志 - 19447-12”。
灰爵没有立刻去拿日志。
他拿起旁边一个类似紫外线灯和放大镜结合的特殊仪器,仔细检查了笔记本的封面、扉页、装订线,甚至每一页的纸张边缘。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
足足检查了十分钟,他才放下仪器,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真的。没有被动过手脚。”
他拿起日志,手指轻轻拂过封皮,冰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追忆,有刻骨的恨意,也有一丝近乎渺茫的希望。
他翻开日志,快速浏览着那些用德文花体字记录的、夹杂着各种代号和简写的文字。
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如同鹰隼捕食,精准地捕捉着关键信息。
孙天河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仓库内只剩下灰爵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那座落地钟规律而沉重的“滴答”声。
终于,灰爵合上了日志。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波澜已经平息,重新恢复了那种冰湖般的平静,但孙天河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你做得不错。”
灰爵看向孙天河,第一次给出了正面的、不含讥诮的评价,“比我预想的要好。”
“不仅拿到了东西,还正面击退了曼弗雷德。虽然受伤,但处理得还算干净,没留下会直接引火烧身的尾巴。”
“这是我的考验,自然要完成。”
孙天河不卑不亢。
“考验通过了。”
灰爵将日志小心地放回保管箱,却没有合上盖子。
他走到工作台另一边,拿起一个老旧的军用水壶,拧开喝了一口,里面传出浓烈的威士忌气味。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所谓的‘合作’了。”
他转过身,倚着工作台,目光直视孙天河:“日志里提到了一些当年运输路线的交接点和几个关键人物的化名。”
“与我这些年的零碎调查可以相互印证。‘弥诺陶洛斯’的前身,确实与纳粹的某些遗产转移计划有关。”
“而当年‘夜枭’分队接到的最后那个任务,根本就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清除知道太多内情的我们,同时掩盖某条重要运输线的存在。”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孙天河能听出其中压抑了三十年的愤怒与冰冷杀意。
“我可以加入你的天龙殿,做你所谓的‘护法’或‘顾问’。”
灰爵话锋一转,“但我有三个条件,不是之前跟沈岩说的那些场面话,是真正的条件。”
“请讲。”
孙天河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第一,天龙殿在欧洲的所有行动,尤其是涉及‘弥诺陶洛斯’、‘牧羊人’以及与之相关的任何势力和线索,我有最高优先级知情权、否决权和行动主导权。”
“必要情况下,我可以调动天龙殿在o洲的一切资源,无需事先请示,只需事后报备。”
这个条件极其苛刻,几乎等于给了灰爵在欧洲的绝对自主权,甚至凌驾于孙天河这个殿主之上。
但孙天河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平静地问:“前提是?”
“前提是,我的所有行动,最终目标必须与摧毁‘弥诺陶洛斯’、清算‘牧羊人’及其党羽、为‘夜枭’正名复仇直接相关。”
“并且,我不会将天龙殿拖入无谓的、必死的消耗战,所有重大行动会有详尽的评估和计划。”
灰爵回答。
孙天河沉吟片刻:“可以。但您需要定期与我同步进展和情报,并且在可能严重影响天龙殿整体生存或核心利益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协商。”
“合理。”灰爵点头,“
第二,我需要天龙殿全力协助我,追查所有与‘夜枭’事件、‘弥诺陶洛斯’、‘牧羊人’相关的线索和人物。包括情报、资金、人员、技术等全方位支持。”
“这可能会将天龙殿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招惹难以想象的敌人。”
“天龙殿本就游走在危险边缘。”
孙天河坦然道,“强大的敌人也是磨刀石。只要目标一致,风险可以共担。”
“但同样的,我们需要共享所有获得的关键情报,尤其是关于潜在威胁的部分。”
“成交。”
灰爵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放下水壶,站直身体,那股属于顶尖战士和化劲高手的凛然气势再次弥漫开来,但这次,不是压迫,更像是一种郑重的宣告。
“我不效忠于任何组织或个人,包括你,孙天河。”
“我加入,是基于共同的目标和暂时的利益结合。”
“你可以信任我的专业和能力,但不要指望我的忠诚。”
“如果有一天,我认为天龙殿的道路偏离了目标,或者你不再有资格引领这个组织,我会离开,甚至……站在对立面。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