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城外的夜,风裹着旷野的枯草气息,掠过刘备大军的营寨。
连绵的帐篷,依山势铺开,如蛰伏的群兽,
唯有巡夜士兵手中的火把,在风中抖着昏黄的光,映得“汉”字大旗的边角,猎猎作响。
营寨最高处的望楼,木质梯板,被踩得吱呀作响,刘备披了件玄色薄袍,腰间长剑的剑穗,随步履轻摇,
脸颊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眉宇间的温润里,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沉郁。
“玄德公,夜风凉,当心寒侵肺腑。”
郭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随性。
他一袭青衫,手摇羽扇,步伐轻快如蝶,走到刘备身侧时,羽扇轻轻指向前方,
“你瞧这长社城,倒像是嵌在颍川大地上的夜明珠。”
刘备颔首,目光投向数里外的城池。
长社城的城墙高耸如脊,黑沉沉的砖石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城中灯火密如繁星,沿着街道铺展成金色的河流,竟将半边夜空染得透亮。
不同于军营的肃杀,那灯火里透着一种沉淀了百年的安稳,即便被黄巾贼众围困多日,依旧难掩世家大族的底气。
似乎袁术的到来,改变了面貌。
“四世三公的袁家,果然名不虚传。”
刘备轻叹,抬手抚上望楼的木栏,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纹,
目光久久停留在那片灯火中,“昔日只闻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其亲至颍川,才知何为底蕴。”
郭嘉收起羽扇,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他闭上眼,鼻翼轻嗅,片刻后睁开,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玄德公有所不知,这长社城的不凡,远不止肉眼所见。”
他伸出手掌,仿佛在触碰无形的屏障,
“你且静心感受,这整片颍川郡的上空,都笼罩着成片成片的精神力,如浓雾般厚重,凝而不散。”
刘备依言凝神,片刻后眉头微皱。
他虽不如郭嘉那般敏于精神之力,却也能隐约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从长社城方向扩散开来,覆盖四野。
那不是杀气,而是无数强者,日积月累的精神汇聚,沉稳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便是大势力的根基。”
郭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不止是精神力,你再感应气血。”
刘备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气血。
刹那间,周遭的气息变得清晰起来。长社城中,无数道气血如狼烟般升腾,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炽热的海洋。
有的凝练如钢,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猛将;
有的温润绵长却底蕴深厚,应是世家宿老;
更有几道如骄阳般耀眼,隔着数里之遥,仍能感受到其威慑力。
“好强,好多的气血之力。”
刘备喃喃自语,心中震撼不已。
他转头望向自家军营,夜色中,只有寥寥几道气血冲天而起,显得孤零零的。
一道是自己的,温润醇厚却略显单薄;
一道是关羽的,刚猛锐利如青龙出渊,却孤高独绝;
还有两道是张飞和典韦的,狂暴炽烈如猛虎下山,却少了几分沉淀。
除此之外,便是些微弱如萤火的气血,根本无法与长社城的气血之海相提并论。
郭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落魄二字,形容我们此刻,再贴切不过了。”
他顿了顿,羽扇轻摇,
“袁本初坐镇冀州,袁公路雄踞南阳,皆是兵精粮足,世家依附。
而我们,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关张典,无寸土之地,无强援可依,仅凭玄德公的仁德之名,在这乱世中艰难立足。”
刘备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非怨天尤人,只是此刻亲见差距,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他再次望向长社城,目光落在城墙之上,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些奇异的轮廓:“奉孝你看,城中那些器械与傀儡,倒真是罕见。”
郭嘉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眸中闪过一丝好奇:“那是袁家招揽奇人异士打造的机关傀儡,通体精铁铸就,关节处嵌着铜轴,
据说能开弓射箭、挥刀劈砍,攻防一体。
还有那些投石机、连弩架,做工精良,用料考究,绝非寻常势力能负担得起。”
夜色中,几具千丈高的傀儡立在城墙之上,金属外壳在灯火下泛着冷光,即便静止不动,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慑力。
城头上的器械排列整齐,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竟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这般豪气,非寻常势力所能拥有。”
刘备感慨道,“我们军中的器械,多是临时打造或是战场缴获,有的连刃口都未曾打磨光滑,与袁家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他心中虽有感慨,却无嫉妒,更多的是一种鞭策——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强大,才能护得一方百姓,成就大业。
“玄德公不必妄自菲薄。”
郭嘉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劝慰,“世家虽强,却也有其弊端。
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让他们人心不齐;世代积累的富贵,又让他们多了几分怯懦。
而我们虽弱,却上下一心,玄德公仁德布于天下,日后必能招揽贤才,积聚力量。”
刘备闻言,心中略感宽慰,颔首道:“奉孝所言极是。乱世之中,民心向背才是根本。
只是眼下长社局势复杂,黄巾贼众又来,
围城多日,袁术虽能坚守,却也难以速胜,我们需谨慎应对。”
提到局势,郭嘉的神色凝重了几分:“黄巾势大,遍布各州,此次整个豫州黄巾聚集,围困长社的贼众不下数万,若不能速战速决,恐生变数。
更麻烦的是,孙坚将军与袁术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
“文台将军……”
刘备想起那位勇猛善战的江东猛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与文台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其人勇冠三军,忠勇可嘉。只是他如今依附袁术,怕是身不由己。”
郭嘉点头:“孙坚将军虽勇,却缺乏根基,麾下将士虽精锐,却缺粮草军械支撑,不得不借助袁术的势力。
而袁术此人,野心勃勃,心胸狭隘,虽倚重孙坚的武力,却又处处提防。
此次孙坚立下大功,袁术表面拨了些粮草,实则克扣大半,军械更是只给了些残次品。”
他顿了顿,羽扇轻敲掌心,“如此一来,孙坚军心动荡,战力难免受损。
而黄巾贼若察觉此事,怕是会趁机发难,专攻孙坚所部。”
“那文台将军……”刘备眉头紧锁,“他岂能容忍袁术如此掣肘?”
“容忍?”
郭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孙坚将军如猛虎下山,岂会甘心屈居人下?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此刻极需袁术的支持来扩充势力,只能暂时隐忍。
但这只猛虎,性子烈得很,袁术想长久控制他,怕是难如登天。”
刘备沉吟道:“若孙坚与袁术反目,对长社战局怕是不利。黄巾贼本就势大,若盟军内部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玄德公所言甚是。”
郭嘉道,“但这也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几分,“孙坚若能摆脱袁术控制,必需寻找新的盟友。
玄德公仁德之名远播,若能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既能化解长社之危,也能与孙坚结下深厚情谊,日后或可成为强援。”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点头:“奉孝所言极是。此事需从长计议,密切关注孙坚所部的动向,寻机而动。”
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奉孝,此前我们安排扩散的太阿剑消息,近日在颍川境内传递得如何了?”
提到太阿剑,郭嘉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起此事,进展颇为顺利。”
他羽扇轻摇,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我们让斥候乔装成商贩、流民,在颍川各郡县散布消息,
说太阿剑现身长社,剑气纵横,能择主而事,唯有天命所归之人方能执掌。
如今这消息已传遍颍川,不仅世家大族有所耳闻,连黄巾贼众中也有不少人知晓。”
“如此甚好。”
刘备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太阿剑乃天下名剑,神器现世,必能搅动各方势力的心思。
袁家势大,若得知太阿剑在颍川,定会倾力寻找;
黄巾主力迷信天命,若认为太阿剑能助他们成事,也会分散兵力去搜寻;
其他诸侯闻讯,怕是也会派人潜入颍川。”
郭嘉颔首:“正是如此。
我们要的,就是让各方势力都卷入这场神器之争,相互牵制,无暇他顾。
这样一来,不仅能为我们争取发展时间,还能趁机摸清各方实力,寻找可乘之机。”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此事也需谨慎。太阿剑毕竟是传说中的神器,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它,必定会不择手段。
我们的斥候在散布消息时,已尽量隐蔽行踪,但仍需提防被人察觉。”
刘备点头道:“奉孝考虑周全。
此事切不可暴露我们的身份,否则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待各方势力斗得两败俱伤,再伺机而动。”
夜风渐浓,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望楼下,军营中的鼾声与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种宁静中的肃杀。
长社城的灯火依旧明亮,气血与精神力的威压仍在弥漫,而城外的黄巾大营,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奉孝,你看这乱世,如长夜漫漫。”刘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
“但长夜终会过去,黎明必将到来。
我刘备此生,不求富贵荣华,只求能平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郭嘉望着刘备坚毅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欣慰。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主公。
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叔,心中藏着吞吐天地的志向,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更有着悲天悯人的仁德。
这样的人,即便此刻落魄,未来也必将光芒万丈。
“玄德公放心,”郭嘉拱手道,
“嘉必竭尽所能,辅佐主公,扫平寰宇,成就大业。
这长社城,不过是主公征途的第一站。日后,我们必将走出颍川,席卷天下,让仁德之名,传遍四海。”
刘备转过身,与郭嘉相视一笑。
无需多言,两人心中已有了默契。
夜色中,两道身影并肩而立,望着灯火通明的长社城,望着这片即将燃起战火的土地。
虽然此刻他们只有孤零零几道气血,势力单薄,但心中的信念却如星火般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