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脚下的篝火烧得比任何一夜都要旺盛。
三十堆篝火在营地外围呈弧形排开，火焰舔舐着夜空，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肉块在烤架上滋滋作响的声音、战士们低沉的交谈声与偶尔爆发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胜利后特有的喧闹。
最大的那堆篝火位于营地中央，直径超过十五尺，火焰窜起两人多高。卡斯尔、埃莉诺·晨星、阿尔德里克·斯通坐在火堆一侧，他们对面是兽人部落的铁颚萨满和缠着绷带但坚持要出席的血爪，旁边则是深林精灵的代表奥萝拉·青叶——这位涌泉林守护卫队长在收到胜利消息后，连夜带领十名精灵战士赶来。
“按照协议，将获得岩蝎甲壳材料的三成，混沌晶石样本的一半。”晨星将一份写在羊皮纸上的协议草案递给铁颚萨满，半精灵书记官特意使用了人族语和兽人语双语书写，“此外，双方共享对灰蛇草网络的研究成果，承诺提供魔导农业技术帮助兽人恢复圣山周边生态。”
铁颚萨满接过羊皮纸，老萨满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没有立刻阅读，而是先看向血爪。兽人勇士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锐利，他点了点头。
“兽人重承诺。”铁颚萨满用生涩但清晰的人类语说，“圣山夺回，血仇已报。协议成立。”
“温度过高时，肉质会释放出微量的混沌能量残余。”卡尔低声说，“但月露草粉末似乎能中和这种能量。”
气氛热烈而融洽。
至少在前半夜是如此。
当月亮升到天顶时，铁颚萨满站到了中央篝火旁。老萨满举起一只木制酒杯，杯中是兽人传统的烈酒，酒液在火光下呈现琥珀色。
“敬逝者。”铁颚萨满用兽人语低沉地说，然后将一半酒液洒向地面，“愿他们的灵魂归于圣山。”
所有兽人战士同时起身，洒酒于地。和精灵的代表也起身致意。
“敬生者。”铁颚萨满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愿盟约长存。”
欢呼声响起。兽人战士敲击盾牌，人类战士举杯回应，精灵们则以手抚胸致意。这一刻，种族之间的隔阂仿佛被火焰和共同的胜利融化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尖锐的声音切入了欢呼。
“盟约？还是陷阱？”
声音来自兽人营地一侧。一个身形佝偻、左脸颊有三道陈旧爪痕的老兽人缓缓走出阴影。他穿着陈旧的皮甲，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岩蝎獠牙和混沌晶石碎片串成的项链，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暗红晶石的骨杖。
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铁颚萨满皱起眉头：“碎骨长老，你该在部落营地休息。”
碎骨没有理会萨满的劝阻。老兽人径直走到中央篝火前，浑浊的眼睛扫过德索莱特·卡斯尔，扫过埃莉诺·晨星，最后停留在布兰恩·火砧身上。
“休息？在部落被欺骗的时候？”碎骨的声音提高，带着刻意的嘶哑，“你们都被人类的花言巧语蒙蔽了眼睛。什么盟约，什么技术共享，都是谎言！”
血爪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伤口让他动作迟缓。“碎骨长老，的战士和我们并肩作战，他们有人死在圣山——”
“那正是计划的一部分！”碎骨猛地转身，骨杖指向血爪，“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信任，然后用魔导技术慢慢控制整个部落！你们还没发现吗？他们不要黄金，不要土地，他们要的是圣山的矿产，是我们祖先传承下来的图腾知识！”
“自愿？”碎骨发出刺耳的冷笑。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纸张边缘已经磨损，但中央的蜡封依然完整——那是一个复杂的徽记，在火光下清晰可见：交叉的剑与天平，周围环绕着藤蔓。
“这是三天前，我的狩猎队在圣山西侧截获的。”碎骨展开羊皮纸，纸张上的文字用通用语书写，但措辞风格明显带有贵族文书特有的迂回，“来自卡斯尔家族，收信人是的德索莱特·卡斯尔。需要我念出来吗？”
营地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夜鸟偶然的鸣叫。
碎骨开始朗读。他的通用语带着浓重口音，但每个词都清晰可辨。
“‘清剿行动完成后，务必控制圣山主要矿脉。兽人部落的图腾符文技术有极高研究价值，建议以技术交流为名逐步获取。混沌晶石的提纯方法已随信附上，可用于制造控制性的……’”
念到这里，碎骨故意停顿，浑浊的眼睛扫过周围兽人战士愤怒渐起的脸。
“制造控制性的什么？”铁颚萨满沉声问。
“傀儡药剂。”碎骨吐出这个词，然后继续，“‘傀儡药剂混入交易物资，可逐步瓦解兽人传统社会结构，为后续全面接管创造条件。’”
羊皮纸被碎骨高高举起，在火光照耀下，卡斯尔家族的暗记和下方的签名清晰可见。个花体的“o·c”卡斯尔，德索莱特长兄的名字缩写。
兽人战士中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几名年轻战士已经握住了武器，眼睛死死盯着的代表。血爪想要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让他说不出话。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碎骨从怀中又掏出一小包粉末，纸包打开后是暗红色的晶状颗粒，“我们在圣山矿坑深处发现了这个，和信中描述的傀儡药剂原料一模一样。而今天，你们的工程组全程参与了矿坑清理！”
碎骨犹豫了一瞬，然后将羊皮纸扔向伊索尔德。纸张在空中展开，伊索尔德没有用手去接，而是让羊皮纸悬浮在她面前。银月与赤月的光辉同时从她双手涌出，交织成淡紫色的光网，将羊皮纸完全笼罩。
“纸张是北境特产的雪羊皮，至少经过五年以上自然老化。”伊索尔德快速分析，“墨水是标准贵族用的铁胆墨水，但混合了微量的赤月苔提取物——这会让字迹在月光下呈现淡红色，是某些隐秘通信的常用手法。”
碎骨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伊索尔德的话锋一转，“信中提到混沌晶石的提纯方法‘已随信附上’，可这封信没有任何附件。更重要的是——”
她让羊皮纸旋转，将背面朝向火光。
“纸张背面有微量的灰蛇草孢子残留。”伊索尔德的目光锐利如刀，“这些孢子已经死亡，但从形态判断，它们来自圣山深处的、至少生长了三个月以上的成熟灰蛇草。而卡斯尔家族的领地远在南方，他们的信使怎么可能让信件沾染上只有圣山深处才有的孢子？”
碎骨的笑容僵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如同灰烬摩擦的声音从营地最边缘的阴影中传来。
“谎言。”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片普通的营火阴影，但影子在不自然地蠕动，仿佛有东西要从二维平面中挣脱出来。阴影开始隆起，拉伸，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边缘飘散着灰黑色的烟尘，如同燃烧后的余烬。
声音再次响起，每个音节都带着死亡般的冰冷质感。
“信是伪造的。投信者……就在你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