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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铁骑如潮(1 / 1)

第三章 铁骑如潮

旷野之上,秋风如刀,卷起漫天黄尘,亦卷起冲天的杀气。两股钢铁洪流,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对撞!

“杀——!!”

怒吼与马嘶混作一团,刀枪入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濒死的惨嚎,瞬间取代了战前的死寂,成为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主调。方平一马当先,天子剑化作一道雪亮的匹练,将迎面冲来的一名宣府镇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段!滚烫的鲜血劈头盖脸浇下,瞬间染红了他的甲胄和面庞,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与尘土,直冲鼻腔。

他身后的两千亲军,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虽疲惫,但战技娴熟,配合默契,结成紧密的锋矢阵,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凿入因侧翼受袭而略显混乱的王崇古前锋之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断肢横飞。然而,宣府边军亦非易与之辈,短暂的混乱后,立刻展现出边军精锐的悍勇与韧性,前排倒下,后排立刻补上,刀枪并举,悍不畏死地迎击。

“方平!纳命来!” 一声暴喝如雷炸响,一员手持丈八长矛、面如锅底的宣府骁将,率数十亲兵,冲破层层阻隔,直取方平!正是王崇古麾下头号猛将,游击将军贺人龙!此人勇冠三军,在宣大素有“贺疯子”之名。

“保护王爷!” 周淮安厉喝,挺枪迎上,与贺人龙战在一处。枪矛交击,火星四溅,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锵声。贺人龙力大无穷,枪法狂暴,周淮安虽勇,但久战力疲,数合之后便觉手臂酸麻,险象环生。

方平眼神一凝,正欲回身相助,侧面又有数名宣府骑兵挥刀砍来。他身形在马背上诡异一扭,避开数刀,天子剑反手疾刺,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洞穿两人咽喉,随即剑光暴涨,将第三人连肩带背斜劈开来!剑势未尽,他猛地一提马缰,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狠狠踹在另一名骑兵胸口,胸骨碎裂声中,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

借着这个空当,方平瞥了一眼侧翼。姜镶率领的大同骑兵,果然精锐,如同旋风般在王崇古大军腰部肆虐,将其阵型搅得七零八落。姜镶本人手持一杆浑铁点钢枪,所过之处,无人能挡,直取中军帅旗所在。然而,王崇古显然也非庸才,迅速调整部署,分兵一部缠住姜镶,主力依旧死死顶住方平的正面冲击,甚至隐隐有反压之势。

兵力,终究悬殊。方平所部虽勇,但人数太少,又是疲兵。姜镶虽来得及时,但兵力也不占优,且长途奔袭,马力已疲。而王崇古的万余边军,是以逸待劳,挟怒而来,战意正炽。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兵力优势越大,己方越不利。

必须打破僵局!方平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远处那杆高高飘扬的“王”字帅旗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王崇古一死,这支边军必溃!

“周淮安!缠住他!” 方平对正与贺人龙苦战的周淮安厉喝一声,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竟不再理会身边缠斗,径直向贺人龙与中军之间的缝隙冲去!他要凭一己之力,直捣黄龙!

“保护王爷!”

“拦住他!”

双方将士都看出了方平的意图,顿时一片大哗。数十名宣府骑兵嚎叫着扑来,试图拦截。方平左手猛地从马鞍旁摘下骑弓,右手连珠般抽出三支狼牙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咻!咻!咻!”

三箭连珠,三名冲在最前的骑兵应声落马,皆中面门!方平毫不停歇,弃弓,拔剑,天子剑荡开刺来的数支长枪,战马冲势不减,竟硬生生从人缝中撞了过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人能挡他一瞬!

“方平小儿!休得猖狂!” 贺人龙见状大急,不顾周淮安纠缠,猛地荡开长枪,拨马就要回追。周淮安岂能让他如愿,咬紧牙关,奋起余勇,一枪狠过一枪,死死将其缠住。

方平已冲过前锋,距离王崇古中军帅旗,不过两百步!这个距离,已能清晰看到帅旗下,王崇古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他身边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强弓硬弩的亲兵护卫。

“放箭!射死他!” 王崇古嘶声吼道。

弓弦响动,箭如飞蝗!数十支劲弩、强弓射出的箭矢,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罩向方平!

方平瞳孔骤缩,猛地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身体紧贴马颈!战马悲鸣,瞬间被射成刺猬,轰然倒地!方平在战马倒地前的一刹那,已借力飞身跃起,就地一滚,躲入旁边几名正在混战的骑兵尸体和战马之后。箭矢“夺夺夺”钉在地上、尸体上,最近的几支,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好险!方平心跳如鼓,左臂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但他眼中厉色更盛,就着尸骸的掩护,如同猎豹般再次窜出,目标直指帅旗!距离,一百五十步!

“拦住他!杀了他!” 王崇古又惊又怒,亲自拔出腰刀,指挥亲兵上前。

数十名重甲亲兵,如同移动的铁塔,手持长戟、大斧,轰隆隆冲来,封死了方平所有前进路线。更远处,更多的宣府兵将反应过来,纷纷向中军靠拢,试图围杀这个胆大包天的镇北王。

方平陷入重围!前有铁甲亲兵,后有源源不断的敌军,四周皆是刀枪,仿佛已成绝境。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更加高亢嘹亮的号角声,猛然从王崇古大军的身后——西北方向响起!紧接着,是沉闷如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同天边的滚雷,迅速逼近!那声势,比姜镶来时更为浩大,更为惊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不由自主地望向西北。

只见西北方的地平线上,先是涌起一线黑潮,随即迅速扩大,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移动的钢铁森林!旌旗如林,遮天蔽日,当先一面猩红大纛,上书一个龙飞凤舞、霸气凛然的金色大字——“李”!

蓟辽总督,李成梁!

是李成梁的关宁铁骑!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崇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李成梁不是应该在辽东防备蒙古和女真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畿?!难道……难道皇帝早就怀疑自己,暗中调了李成梁入关?!

方平也愣住了,但随即恍然。是丁!叶向高!这位蓟辽督师,在收到韩墨急信后,不仅自己星夜回京,更调动了其能调动的、最可靠的边防军——李成梁部,秘密入关,以为后援!难怪昨夜宫中调动兵马如此顺利,难怪张鲸、成国公的反抗显得如此无力,原来真正的定海神针,早已在侧!叶向高这老狐狸,藏得好深!也好……来得正是时候!

“蓟辽李帅奉旨平乱!逆贼王崇古,还不下马受缚!”

雷鸣般的怒吼,从滚滚而来的关宁铁骑中传出,声震四野。李成梁的大军,并未直接冲击混乱的战团,而是迅速展开,如同一个巨大的钳子,从两翼包抄,隐隐对王崇古的万余边军,形成了合围之势!看其兵力,至少有两万之众,且是养精蓄锐、装备精良的天下强军!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王帅!是李成梁的关宁军!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王崇古身边的副将声音发颤。

“完了……全完了……” 王崇古失魂落魄,手中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知道,李成梁一来,再无任何胜算。边军最重实力,关宁铁骑的威名,他岂能不知?自己麾下这万余兵马,在两面夹击、且有关宁铁骑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绝无生理。

“大帅!降了吧!信王已死,成国公自刎,我们……我们为谁而战啊!” 另一名将领哭喊道。

“降?” 王崇古惨然一笑,望向不远处,那个即便深陷重围、依旧持剑而立的玄甲身影——方平。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毁了他依附信王、更进一步的野心。“不,本督……绝不降于方平小儿!”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了身旁帅旗的旗杆!火焰瞬间窜起,吞噬了那面象征着宣大军权的“王”字大旗。

“宣大的儿郎们!” 王崇古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道,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战场上回荡,“本督无能,累及三军!然,我宣大将士,可杀不可辱!随本督……杀身成仁!!”

吼罢,他拔出腰间佩剑,便要自刎!

“大帅不可!”

“拦住大帅!”

身边亲兵将领大惊,连忙扑上夺剑。场面一时混乱。

而此刻,被围在核心的方平,趁敌军因李成梁到来和王崇古欲自刎而分神之际,猛地暴起!他不再冲向帅旗,而是身形如鬼魅般,在混乱的亲兵缝隙中穿梭,手中天子剑化作道道寒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一人溅血倒地!他竟是在这绝境之中,反向冲杀,目标直指正与周淮安缠斗的贺人龙!

贺人龙正因后方突变而心神剧震,招式微乱。方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人未至,剑先到!一道凝聚了他所有精气神的剑光,如同天外飞仙,无视空间距离,直刺贺人龙后心!

“贺疯子小心!” 旁边有亲兵惊叫。

贺人龙终究是百战之将,危机时刻,怒吼一声,不顾周淮安刺向肋下的长枪,猛地回身,长矛横扫,试图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战场!方平这蓄势已久的一剑,何止千钧!贺人龙仓促回防,如何能挡?长矛被震得高高荡起,中门大开!方平剑势未尽,顺势向前一递!

“噗嗤!”

天子剑从贺人龙胸前明光铠的缝隙刺入,透背而出!贺人龙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透胸而出的剑尖,又抬头看向方平冰冷的面容,张了张嘴,却只涌出一口血沫,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马下。

宣府军第一猛将,贺人龙,死!

“贺将军死了!”

“大帅要自刎!李成梁来了!”

“我们败了!”

主帅欲自尽,头号猛将阵亡,关宁铁骑合围……一连串打击,彻底击溃了宣府边军最后一丝斗志。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逃啊!”,本就因李成梁到来而军心涣散的宣府军,顿时如同雪崩般溃散!将不顾兵,兵不顾将,丢盔弃甲,向着四面八方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降者不杀!跪地弃械者免死!”

“顽抗者,格杀勿论!”

明军各部趁机高声劝降,同时分割包围,追杀溃兵。大局已定。

方平拄剑而立,剧烈喘息,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他看了一眼贺人龙的尸体,又望向远处已被亲兵夺下佩剑、面如死灰被捆缚起来的王崇古,最后,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面猎猎飘扬的“李”字大纛。

李成梁的大军已停止前进,只是静静地列阵,如同沉默的山岳,威慑着战场。一员银甲白袍、面如冠玉、三缕长髯的老将,在一队亲兵簇拥下,策马缓缓向战场中央而来。正是威震辽东数十载、被誉为“李王”的蓟辽总督,李成梁。

方平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血污,整理了一下残破的甲胄,提剑,向着李成梁的方向,迎了上去。

两人在尸山血海中相遇。李成梁年近六旬,但精神矍铄,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方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随即拱手,声音洪亮:“老夫李成梁,奉叶督师之命,入关勤王。镇北王殿下,辛苦了。”

“李帅来得及时,方平代陛下,谢过李帅。” 方平还礼,语气诚挚。无论李成梁是奉叶向高之命,还是皇帝密旨,今日他率军到来,确是一锤定音,避免了更多伤亡,也彻底粉碎了信王党羽的最后希望。

“分内之事。” 李成梁捋须,看了一眼混乱但已无大战的战场,又望向远处依旧浓烟滚滚的京城方向,叹道,“京师罹此大难,幸有王爷力挽狂澜,陛下洪福齐天。只是,信王……”

“信王畏罪自焚于府中。” 方平沉声道,“逆党首要,成国公自刎,王崇古被擒,张鲸、许显纯等或擒或杀。京城大局,已初步掌控。然余党未清,边镇恐有余波,还需李帅鼎力相助,稳定局势。”

李成梁点头:“王爷放心,老夫既已入关,自当为陛下分忧。关宁军两万铁骑,听候陛下与王爷调遣。辽东、蓟镇防务,老夫已做安排,短期无虞。”

有了李成梁这支生力军和明确表态,方平心中大定。京城经此大乱,急需强力军队镇慑,而李成梁的关宁军,无疑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两人简短商议,决定由李成梁率部接管京城外围防务,清剿溃散宣府残兵,并派兵控制居庸关等重要关隘,防备可能来自宣大方向的变故。方平则率本部及腾骧卫、姜镶部回城,处理善后,肃清城内残敌,并向皇帝复命。

“姜总兵。” 方平转向一旁刚刚清理完身边残敌、正带人走来的姜镶。姜镶甲胄染血,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但眼神明亮。

“末将在!” 姜镶抱拳。

“此番千里驰援,力挽狂澜,功莫大焉。本王必奏明陛下,重重封赏!” 方平郑重道。

“王爷言重了!” 姜镶连忙道,“末将受王爷提携之恩,守土有责。王崇古那厮,竟敢勾连逆王,图谋不轨,末将恨不能生啖其肉!幸得叶督师、李帅运筹帷幄,王爷亲冒矢石,方能克竟全功。末将不敢居功,唯愿追随王爷,肃清余孽,还北疆太平!”

方平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知道,经此一役,姜镶这位大同总兵,将真正成为他在北疆最可靠的臂膀之一。

安排妥当,方平不再耽搁,留下周淮安协助李成梁打扫战场、看押俘虏(特别是王崇古),自己则带着数百亲卫,与姜镶一道,拨马回城。城头上,看到“镇北王”和“姜”字旗号归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城门缓缓开启。

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方平回首,望向城外渐渐平息的战场,以及远处信王府方向仍未散尽的浓烟。朝阳已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刺破烟尘,洒在尸横遍野的旷野和血迹斑斑的城墙上,竟有一种残酷而悲壮的美。

这一夜,太长了。长到无数人倒下,再也看不到黎明。长到一座亲王府化为灰烬,一个阴谋集团土崩瓦解。长到权力的格局,悄然改变。

但,终于结束了。至少,是表面上结束了。

他收回目光,望向眼前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惊魂未定的帝都。街道上,仍有零星的战斗和搜捕,但主要区域已被控制。百姓们躲在家中,从门缝窗后,用惊恐、好奇、复杂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这支得胜归来的军队,以及那位传说中“死而复生”、如今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般的年轻亲王。

方平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心中记挂着宫中的皇帝,记挂着生死未卜的林青墨,记挂着王府的孙传庭等人,更记挂着这场叛乱背后,可能仍未浮出水面的、更深沉的阴影。

“去皇宫。” 他沉声道,一夹马腹,向着紫禁城方向疾驰而去。

乾清宫。暖阁。

万历皇帝朱载堃,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上,只是脸色比清晨时更加苍白,眼神也更加空洞。暖阁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檀香,形成一种古怪而令人不安的气息。那是从宫外飘来的味道,是信王府大火的味道,是战场杀戮的味道。

叶向高、陈矩侍立在下首,脸色凝重。几名太医正战战兢兢地为皇帝处理手臂上一道不深的伤口——那是张鲸被擒前,狗急跳墙,企图挟持皇帝,被陈矩带人拼死拦下时,留下的擦伤。所幸无大碍。

“陛下,镇北王、大同总兵姜镶,宫门外求见。” 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入内禀报。

朱载堃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缓缓抬起头,眼中有了焦距:“宣。”

很快,方平和姜镶步入暖阁。两人甲胄未卸,血迹未干,带着一身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姜镶连忙跪倒行礼。方平也欲行礼,朱载堃摆了摆手:“王兄,姜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 两人谢恩,却并未就坐。方平直接禀报:“陛下,城外战事已毕。宣府总督王崇古所部万余边军,被臣与姜总兵、李成梁李帅合击击溃,斩首数千,俘虏无算。王崇古已被生擒,其麾下猛将贺人龙授首。李帅已率关宁铁骑接管城外防务,清剿残敌。”

“信王府大火已初步控制,然核心殿宇尽毁,信王……尸骨无存,其家眷……据查,王妃、世子等数人,自密道逃脱,下落不明,正在追缉。成国公朱纯臣自刎于府中,其子被擒。东厂督主张鲸、档头许显纯等一干逆党,或擒或杀。京城九门及各处要地,已在我军控制之下。大局……已定。”

方平语速平稳,将一夜惊变的结果,简明扼要地呈报。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皇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好……好……” 朱载堃喃喃道,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他沉默良久,才涩声问道:“王兄,你说……信王他,真的……真的烧死在火里了?尸骨无存?”

方平心中微叹,知道皇帝终究难以接受弟弟如此惨烈的结局,更难以接受弟弟是自焚而亡,而非被擒受审。“回陛下,火起突然,蔓延极快,‘听雪轩’及周边殿宇尽成焦土。臣已命人仔细清理火场,然……至今未发现符合信王形貌之遗骸。不排除……其借火遁走,或另有密道。”

这是实话,也是给皇帝,或许也是给自己,留一丝不确定的余地。信王狡猾,未必没有金蝉脱壳之计。那逃脱的王妃世子,便是明证。

朱载堃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被更深沉的痛苦取代。他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谈这个话题:“王兄,姜卿,还有叶先生,此番……多亏了你们。社稷危难之际,方显忠臣本色。朕……朕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三人齐声道。

“陛下,” 叶向高出列,躬身道,“逆王虽诛,然其余党未尽,边镇恐有余波。朝中人心未稳,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局,安抚军民,追缉逃犯,并彻查逆党,肃清余毒。老臣与镇北王、李帅商议,有几条浅见,请陛下圣裁。”

“叶先生请讲。”

“其一,陛下宜即刻下诏,公告天下,信王朱载堃勾结边将、内侍、晋商、白莲教,图谋不轨,今已伏诛,其党羽成国公、王崇古、张鲸等一并落网,以安民心,震慑宵小。诏书需言明陛下圣明,天命所归,逆党自取灭亡。”

“其二,加封有功之臣。镇北王方平,临危受命,平叛定乱,功在社稷,当晋封……(他顿了顿,看向皇帝),陛下可自决。大同总兵姜镶,千里驰援,忠勇可嘉,可晋爵封侯,仍镇大同。蓟辽总督李成梁,入关勤王,稳定大局,可加太傅,厚赐金帛。其余将士,论功行赏。”

“其三,整顿京营,清洗逆党。京营经此一事,需大力整顿,可由镇北王暂领京营戎政,选拔忠良,汰换奸佞。东厂、锦衣卫,亦需清理,可由陈矩暂掌司礼监、提督东厂,韩墨仍掌锦衣卫,务必使厂卫为陛下耳目,而非奸佞爪牙。”

“其四,严查晋商,追缴赃款。晋商范永斗等,资助逆王,其罪当诛。可着户部、刑部、锦衣卫,联合查抄其产业,追缴赃银,充实国库,以弥补此番变乱之损耗。其所涉走私、通敌等事,一并严查。”

“其五,安抚宣大,稳定边镇。王崇古虽擒,然宣大两镇,经此动荡,恐人心不稳。可擢大同总兵姜镶,暂署宣大总督事,总领军务,安抚将士。另派重臣,持节宣慰,稳定军心民心。对宣府镇参与叛乱之将士,首恶必办,胁从可究,以免激起更大兵变。”

叶向高一条条道来,条理清晰,面面俱到,显然是深思熟虑。朱载堃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方平心中也暗自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叶向高这些安排,既酬了功臣,稳了局面,也逐步收回了兵权、财权,更埋下了进一步掌控朝局、边镇的伏笔。

“就依叶先生所奏。” 朱载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具体封赏、章程,叶先生与王兄、陈矩、韩墨商议着办,拟个条陈上来,朕用印便是。朕……累了。”

“陛下保重龙体。” 众人躬身。

“王兄,” 朱载堃看向方平,目光复杂,“你……也辛苦了。伤……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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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之伤,无碍。谢陛下关怀。” 方平道。

“去歇着吧。王府那边,朕已派人去安抚。你那位受伤的女将军,叶先生也已安排名医诊治,用最好的药,务必要救过来。” 朱载堃顿了顿,低声道,“朕知道,此番……你受委屈了。”

一句“受委屈了”,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之前猜疑的歉意,有对方平力挽狂澜的感激,也有对兄弟阋墙、不得不倚重外臣的无奈,更有对未来的、深深的忌惮与隐忧。

方平心中亦是一叹,躬身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但求问心无愧。”

朱载堃深深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方平等人行礼退出。

走出乾清宫,阳光刺眼。方平眯起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暂时过去了。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权力的巅峰,从来都是最寒冷、最危险的地方。信王虽死,其党羽未尽,朝中暗流未息,边镇隐患未除,皇帝的心思,更是深如渊海。

而他,方平,这个因平叛而被推上权力顶峰的“功臣”,又将如何自处?是急流勇退,还是……更进一步?

他甩了甩头,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眼下,他要去看看林青墨。那个为他挡箭,如今生死未卜的女子。

“王爷,林将军在叶阁老城西别业‘静心园’,徐先生也在那边。” 孙传庭不知何时已等候在宫门外,低声道。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但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走,去静心园。” 方平翻身上马。

“王爷,您的伤……”

“无妨。”

马蹄声响起,向着城西而去。街道上,仍有兵卒巡逻,清理血迹和尸体,气氛肃杀。但一些胆大的百姓,已经开始试探着开门,用木桶冲刷门前的血污,偶尔偷偷抬眼,望一眼那位纵马而过的、传说中的王爷。

新的时代,在一片废墟和血腥中,艰难地开始了。而方平,这位亲手开启(或者说,被迫卷入)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将注定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也最孤独的星辰。

前方,是静心园,是生死未卜的袍泽。

更前方,是波谲云诡的朝堂,是未可知的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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