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披洒在李家沟教学点后那片小小的兰花圃上。经过张舒铭在李瑜晴离开期间的悉心照料,以及她归来后的精心打理,那些曾经濒临枯萎的兰花,如今已是郁郁葱葱,细长的叶片挺拔翠绿,更令人惊喜的是,有几株已然抽出了嫩绿的花葶,顶端缀着小小的、饱满的花苞,预示着不久后的绽放。
张舒铭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信步走到教室门口。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小小的操场,落在了那片兰花圃旁的身影上。
李瑜晴正弯着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打理着她视若珍宝的兰花。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罩衫,布料柔软地贴合着身体的线条,袖口被仔细地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白皙却不失力量感的小臂。
晚风轻柔,拂动她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凝聚在那些青翠欲滴的兰草之上。她的动作是那样轻缓,那样细致,仿佛不是在拔除杂草,而是在为酣睡的婴孩拂去梦魇。食指与拇指轻轻捏住一株杂草的根部,手腕微一用力,便将它完整地请离土壤,生怕惊扰了兰花纤细的根须。每一次俯身,每一次伸手,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一种源自本能的呵护。夕阳的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勾勒出她弯腰时背部流畅而坚韧的曲线,那曲线里,蕴含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属于母性的坚韧与包容。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目光如水,专注地流淌在每一片兰叶上,检查着它们的叶脉,端详着它们的状态。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待植物,更像是一位母亲在端详自己熟睡的孩子,充满了无声的爱怜、细致的关切和一种深沉的满足。
张舒铭看得有些出神,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李老师,忙着呢?”他声音温和,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李瑜晴闻声抬起头,见是张舒铭,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初绽的花蕊。“张老师,下课了?我随便弄弄,这些草长得快,不及时清理,会跟兰花抢养分。”她直起身,用手背轻轻擦了擦额角细微的汗珠。
“真是辛苦你了,”张舒铭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长势喜人的兰花,由衷赞叹,“看你侍弄这些兰花,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细心。它们能活过来,还长得这么好,多亏了你。”
听到张舒铭提起这个,李瑜晴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也带着深深的感慨。她看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声音轻缓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张舒铭倾诉:“说起来,真的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张老师,您知道吗?每次站在这里,看着这些兰花,我就想起您对我和贝贝天大的恩情。心里头真是有说不完的感激。”
她转过身,面对张舒铭,眼神清澈而真诚,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当初贝贝病得那么重,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感觉天都要塌了。是您,二话不说,拿出那么多钱,救了贝贝的急后来,您又想办法卖掉了那些兰花,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说是给贝贝后续治疗那个时候,那些钱,就是贝贝的命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微微发红。
张舒铭连忙摆手,想打断她的话:“李老师,过去的事了,别提了,你看贝贝现在多好”
“不,张老师,您让我说完,”李瑜晴却异常坚持,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您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教学点,把孩子们教得那么好,还把教室、操场、甚至我和贝贝住的小屋,都收拾得这么好您知道吗?我带着贝贝回来,走进那间亮堂堂、不透风的小屋时,我我当时就哭了那不是一个遮风挡雨的窝了,那是个家了,是个您亲手为我们娘俩建起来的、暖暖和和的家”
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但脸上却带着笑:“还有这些兰花,我以为它们肯定都活不成了,没想到您照顾得这么好张老师,您为我们做的,太多太多了多到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望着张舒铭,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有时候看着您忙里忙外,看着您对贝贝那么好,我就觉得觉得这个教学点,有您在,就像有了顶梁柱,像个真正的家了。”这番话她说得有些羞涩,却异常真挚,仿佛鼓足了勇气。
张舒铭听着她这番发自肺腑的倾诉,看着她泪中带笑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瑜晴,”他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语气格外温和,“你千万别总把‘报答’挂在嘴上。看到贝贝健康,看到你能安心回来教书,看到孩子们有学上,我就觉得我做的一切都值了。我们是一起撑起这个教学点的搭档,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再说,”他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贝贝那么可爱,我疼她不是应该的嘛?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都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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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李瑜晴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她用力点了点头,擦去眼泪,笑容更加明媚:“嗯!家人!”
气氛变得格外温馨。张舒铭蹲下身,学着李瑜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兰花的叶片,问道:“说起来,你这种兰花的手艺是跟谁学的?真是厉害,我看这些花在你手里,跟活了似的。”
提到心爱的兰花,李瑜晴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也蹲在张舒铭身边,恢复了之前那种娴静专注的神态。“我从小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后来上了师范,学校有位老花工,特别喜欢兰花,我没事就跑去帮他,跟他学了不少。兰花这东西,说娇气也娇气,说皮实也皮实。关键是摸准它的性子。”她指着眼前的兰花,如数家珍般讲解起来:
“您看,这种是建兰,相对好养些,喜欢温暖湿润,但不能积水,浇水要‘见干见湿’那种是春兰,更喜阴凉,对植料要求高,得用疏松透气的腐殖土混合树皮施肥要淡,就像人吃饭,少食多餐才好,浓了反而烧根还有啊,摆放的位置也有讲究,要通风透气,有散射光,但不能暴晒”
她讲得投入,声音轻柔而清晰,手指轻轻抚过兰叶,仿佛在抚摸珍爱的宝贝。张舒铭认真地听着,看着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散发出的自信与光彩,心中不禁再次升起敬佩之情。他由衷地赞道:“真是行行出状元,没想到种花还有这么多学问。瑜晴,你这可是真本事!”
李瑜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哪有什么本事,就是自己喜欢,琢磨得多一点。”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以前也想过能不能靠这个贴补点家用,但那时候贝贝的病心思根本不在上面,也就是自己瞎种着玩,没想到最后,反倒是它们帮了我们最大的忙。”
提到卖兰花,张舒铭想起了当时的经历,笑道:“说起上次卖兰花,还真是运气。我们在广州找到了一个花卉爱好者,那人一看你这几盆兰花的株型和品相,眼睛都亮了,说养得极好,尤其是那盆‘金边鹤’,说是难得的品相,都没怎么还价,就爽快地买下了。他还一个劲儿打听是哪位高手养的,想长期合作呢!”
“真的吗?”李瑜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自己的心血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这种喜悦是难以言喻的。
“当然是真的!”张舒铭肯定地点点头,他看着李瑜晴因为兴奋而发光的脸庞,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而且越来越清晰。他认真地看着李瑜晴,语气变得郑重:
“李老师,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你看,你现在回来了,贝贝的病也稳定了,教学点的工作我们也理顺了。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而且看来市场需求也不错。我们为什么不把这片花圃扩大一些,正儿八经地把它发展成一项副业呢?”
李瑜晴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张舒铭:“扩大花圃?副业?”
“对!”张舒铭越说越觉得可行,眼神充满了鼓励,“我们可以把旁边那块空地也开垦出来,搭建个小暖棚,这样冬天也不怕冻着。你负责技术,我来帮你打下手,出力气的活我包了。我们可以多培育一些品种,像你说的建兰、春兰,还有墨兰什么的,慢慢来。上次那个买家不是想长期合作吗?这就是个很好的开端。就算一时卖不掉,摆在这里看着也赏心悦目,还能教孩子们认识植物,一举多得。”
他顿了顿,看着李瑜晴的眼睛,语气更加诚恳:“李老师,发展这个副业,一来是你真心喜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是福气;二来,也能靠你自己的本事,为家里增加一份稳定的收入。贝贝后续的康复、营养,还有以后上学,都需要钱。有了这份收入,你心里也踏实,不是吗?这比什么都强。”
李瑜晴彻底被张舒铭的话打动了。他的话,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为女儿撑起一片天,这一直是她心底最深切的渴望。之前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不敢想,也没能力想。如今,贝贝康复了,教学点条件改善了,而张舒铭,就像她生命中的贵人,一次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为她指明方向,给她力量和支撑。
她看着张舒铭眼中真诚的鼓励和信任,看着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兰花,又想到女儿红扑扑的小脸,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希望从心底升起。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讶、犹豫,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张老师您说得对!”李瑜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异常清晰,“我不能总想着靠别人接济,我得靠自己!我喜欢兰花,我愿意花心思去学、去种!如果如果真能像您说的那样,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又能为贝贝、为这个家多一份保障我我愿意试试!”
张舒铭看到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独立自信的光彩,欣慰地笑了:“这就对了!李老师,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行!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李瑜晴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充满希望的光彩,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说干就干!”张舒铭是个行动派,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兰花圃旁边一小块长满杂草的空地,“明天是周末,正好没事,我们先把旁边这块地开出来!我明天一早就去村里借锄头和铁锹!”
李瑜晴看着干劲十足的张舒铭,心里充满了感动和力量。有他在身边,仿佛什么困难都不再可怕。她轻声说:“好,都听您的。我晚上就好好规划一下,看看种哪些品种比较合适,还需要准备些什么植料和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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