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之上,烟波浩渺。
一座小岛如翡翠般镶嵌在万顷碧波之中。
岛上建有一座三层楼阁,飞檐斗拱,碧瓦朱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楼前高悬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聚贤楼。
这聚贤楼是近半年来在太湖上崛起的新酒楼,据说只做江湖人的生意。
楼高三层,底层是大堂,可容纳数十桌酒席;二楼是雅间,凭窗可览太湖全景;三楼据传是主人家自用,从不对外开放。
楼后另有几排精舍,供远道而来的客人歇宿。
最奇特的是,聚贤楼虽建在岛上,却有一条长达十余丈的九曲木桥与另一座小岛相连。
那小岛上建有码头、马厩,甚至还有一处演武场。
设计之精巧,布局之周密,显然非寻常商人手笔。
关于聚贤楼的幕后主人,江湖上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某位退隐的武林名宿,有人说是江南某世家在背后操控,更有人猜测与朝廷有关——毕竟半年前朝廷清剿太湖势力后,这座楼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今日的聚贤楼格外热闹。
太湖上舟楫往来,各色船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有简陋的乌篷小船,有装饰华丽的画舫,甚至还有几艘快艇破浪而行。
船上之人或劲装短打,或长袍佩剑,气度皆非凡俗。
赵和庆独自站在太湖之畔,远眺湖中那座巍峨楼阁,眉头微皱。
“聚贤楼……”他低声自语,“上次来苏州游历太湖时,并未见过此楼。难道是新建的?”
但细看那建筑的木质色泽,又似有些年头了。
转念一想,上次他只在苏州城及参合庄、曼陀山庄一带活动,并未完整游遍太湖,有所疏漏也属正常。
“啧,出来时忘了问阿朱阿碧。”
赵和庆暗自懊恼。
那二女从小在太湖长大,对此地江湖势力应当了如指掌。
不过转念又想到,半年前朝廷不是扫荡过太湖的江湖势力么?这聚贤楼能在此立足,莫非……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爽朗笑声:“赵公子果然守信!”
赵和庆回头,见段正淳带着蒲察娜及古笃诚、傅思归、朱丹臣三名护卫缓步而来。
段正淳今日换了身宝蓝色锦袍,腰缠玉带,手持一柄湘妃竹折扇,气度雍容。
蒲察娜则是一袭鹅黄色衣裙,金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异域风情中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段王爷。”赵和庆拱手施礼。
段正淳走近,目光在赵和庆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思前想后,越看这少年越觉眼熟——那眉眼间的轮廓,那鼻梁的弧度……
若真是自己那个被神秘宗师带走的儿子,如今也该是这般年纪了……
段正淳心中涌起一股热流,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赵公子只身一人?”
“仆从们都有要事在身,在下只能独来独往了。”赵和庆淡然答道。
段正淳暗自点头。
他行走江湖多年,虽因资质所限,武功始终卡在先天初期。
就这还是靠着大理皇室的海量秘籍和宝药堆砌出来的。
但他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少年气度沉凝,步履之间暗合天地韵律,显然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也是先天后期,甚至……宗师?
他不敢深想。
若真是宗师,那带走他的那位神秘高人,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既如此,赵公子不妨与我等同行?”
段正淳侧身让出位置,“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赵和庆也不推辞。
蒲察娜一双碧眸在赵和庆身上流转,忽然问道:“段王爷,这位公子是?”
“这位是赵公子,一位……奇人。”段正淳语带深意。
蒲察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实际上昨天在松鹤楼上是商贾打扮,她不知赵和庆已恢复本来面目,自然认不出来。
赵和庆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只拱手道:“在下赵和庆,见过姑娘。”
“泉州蒲氏女察娜,见过赵公子。”蒲察娜盈盈一礼,举止得体。
众人寒暄几句,段正淳便吩咐道:“丹臣,撑船。”
“是!”
朱丹臣应声跃上湖畔一艘乌篷船,解了缆绳。
众人依次登船,船虽不大,但五人乘坐尚显宽敞。
朱丹臣长篙一点,小船便如离弦之箭般破开水面,向湖心小岛驶去。
此时湖上已是热闹非凡。
大小船只来往穿梭,不少文人墨客、商贾富户见湖中热闹,也欲撑船去凑个热闹。
然而船刚摇出十来尺,半腰中便斜抢出一叶扁舟。
那舟行若飞,船头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汉子,约莫四十来岁,身穿赭色劲装,背上挎着一张铁胎大弓。
他抱拳朗声道:“诸位朋友留步!前方有江湖人集会,还请诸位回避!”
识趣的闻言,笑着拱手:
“原来是章二爷,我等不知,多谢提醒!”
也有不识此人的外路江湖客,强令舟子继续向前。
章紫衣脸色一沉,反手撤下背上大弓,也不见搭箭,只以手扣弦。
“飕!飕!”
两声破空锐响,两道无形气劲激射而出,精准击中两艘船上划桨人的桨柄。
只听“咔嚓”脆响,两支长桨应声而断。
章紫衣冷着脸道:
“在下好言相劝,前方是四海盟的宴会,诸位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去!”
那些人这才骇然变色,知道遇上了高手,连忙掉转船头,不敢再往前凑。
赵和庆在船上看得分明,心中暗忖:
“以气化箭,收发由心,这章紫衣至少是先天中期修为。
四海盟用这样的人迎客,手笔不小。”
段正淳的船行至近前,傅思归立在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请帖,手腕一抖,那请帖便如飞刀般激射而出。
章紫衣探手接住,翻开一看,神色顿时恭敬几分,抱拳道:
“原来是大理段王爷驾临,失敬失敬!请——”
段正淳微微颔首,朱丹臣长篙再点,小船向着小岛码头驶去。
船上,段正淳与赵和庆并肩而立,望着越来越近的聚贤楼,状似随意地问道:
“赵公子是第一次来太湖?”
“算是吧。”赵和庆答道,“前些年虽来过苏州,但只在城中盘桓数日,未及游湖。”
“哦?赵公子是北方人?”段正淳试探。
“生长皆在汴京。”
段正淳心念一动。
汴京……地点似对得上。
当年孩儿在洛阳附近被带走,莫非携至汴京抚育?
然汴京乃大宋帝都,重法之地,江湖人素不喜居……难道带走孩儿者是朝中之人?
他深看赵和庆一眼,面如冠玉,才貌双绝,心下暗慰:看来吾儿教养甚佳。
一时竟将老相好梦梦与私生女孟媏陷于他人之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看赵公子年纪轻轻,气度不凡,不知师承哪位高人?”段正淳继续试探。
赵和庆侧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家师闲云野鹤,不喜弟子提及名号,还请王爷见谅。”
这话说得客气,却将段正淳的试探挡了回去。
一旁的蒲察娜忽然开口:
“赵公子武功定然很高吧?方才那位章二爷以气化箭,公子可看出他是什么修为?”
赵和庆看了她一眼,这蕃女看似随意一问,实则也是在试探。
“章二爷真气凝练,收发自如,当是先天中期。”
赵和庆淡淡道,“不过……”
“不过什么?”蒲察娜追问。
“真气运转间略有滞涩,应是早年受过内伤,未能痊愈。”
赵和庆平静说道,“若全力出手,恐怕只能发挥出先天初期的实力。”
段正淳闻言,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他与章紫衣有过一面之缘,确知此人早年与人争斗伤了肺脉,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这少年竟能一眼看穿?
要么是眼力毒辣到匪夷所思,要么是……早就查过四海盟的底细。
段正淳更倾向于后者。
说话间,小船已靠上码头。
这码头建得颇为讲究,青石铺就,可同时停泊十余艘船。
此刻已有七八艘船停靠,码头上站着几名四海盟的弟子,正引导客人登岛。
众人刚下船,忽闻岸上一阵骚动。
赵和庆抬眼望去,只见太湖岸边出现了一支奇特的队伍。
队伍正中是一顶镶珠嵌玉的绿昵大轿,轿旁随行着十余名身着宫装、面覆轻纱的少女。
最引人注目的是当前开道的一名黑凛凛的大汉。
那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如锅底,眼似铜铃,手执一柄车轮巨斧,恍若天神下凡。
少见多怪的路人窃窃私语,以为是哪家官宦出游。
但稍有眼力的江湖人,已从这队人马诡异的气场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