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呈上的竹筒带着一股子南方的湿热与血腥,即便到了这深秋的长安,也未曾散去。
李承乾取出其中的急报,展开信纸,上面是牛进达那笔锋如刀的行草,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血腥气:
【臣进达顿首:赖殿下神威,火器之利,岭南叛逆冯盎,聚獠兵十万于高州,依仗瘴气山林,妄图负隅顽抗。】
【臣遵殿下“绝户”之令,不与缠斗,以猛火油焚山,复以神威炮轰击。】
【火烧七日不绝,冯盎为家奴所杀,献首级于帐前。】
【臣已夷冯氏三族,将参与叛乱之獠人青壮尽数坑杀,馀者老弱皆贬为奴籍,即日押解北上。】
【岭南二十四州,除大唐官吏外,再无冯氏只言片语。】
“很好!”
李承乾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冯家盘踞岭南数代,真把那地界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如今这一把火,算是把地给翻熟了。”
“不良帅!”
“殿下!”不良帅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身后。
“冯智戴还在天策府的大牢吧,去送他上路,一家人最重要的便是整整齐齐。”
吩咐下去后,李承乾便不再关注这种小事。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码头那堆积如山的银锭上。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那灰白色的金属上,折射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却又冰冷刺骨的光泽。
此时,得到消息的所有世家主事人已匆匆赶到。
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
众世家家主看着那码头上堆积的财富,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哪怕他们是富可敌国的世家,但此时面对着这堆积如山般的银子,也难以维持那份矜持。
尤其还只是第一批开采就有这种数量,可以想象那座银山的储量会有多么惊人。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眼睛却没从银山上挪开。
“都来了。”李承干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并没有叫起,只是把玩着手中那枚温润的玉佩,
“孤说话算话,当初在天策府,孤许诺过,只要你们肯吐出物资助大军远征,这倭国的银山,便分润你们半成。”
他指了指那堆银子:“这里是首批运回的银子,总计一千万两,半成便是五十万两,谁要,现在就可以让人搬走。”
亭内一片死寂。
风吹过灞桥边的柳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崔敦礼跪在最前面,眼皮狂跳。
他太了解这位太子的手段了,这哪里是分银子,这分明是在钓鱼,钓那些看不清形势的蠢鱼。
这银子,烫手,甚至烫命。
“殿下说笑了。”崔敦礼伏低了身子,声音躬敬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银山乃是王师浴血奋战所得,我等不过是尽了些许绵薄之力,怎敢贪天之功?”
“崔家那份,愿全数捐入国库,以资军用。”
李承乾嘴角微扬,深深看了一眼这只老狐狸:“崔公高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崔敦礼这份断尾求生的觉悟。
财帛动人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总有人会犯蠢。
荥阳郑氏的家主郑仁泰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郑家此次损失惨重,急需大量资金回血。
且在他看来,太子当众许诺,君无戏言,若是反悔,岂不是失信于天下?
“殿下。”郑仁泰拱手道,
“郑家不敢居功,但家族庞大,此次为了筹措物资,家中已是捉襟见肘”
“既然殿下金口玉言,那老臣便厚颜,领了这份赏赐。”
一旁的范阳卢氏家主见状,迟疑一瞬,也附和:“卢家也愿领赏,谢殿下隆恩。”
崔敦礼闭上了眼,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好,很好。”李承乾放声大笑,笑声惊起了滩涂上的几只白鹭,
“孤最欣赏的,就是你们这种直爽人,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嘛。”
“况且,君无戏言,孤可是最重信誉之人。”
话音落下,李承乾看向其他家主:“现在孤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今天可就没有机会了。”
“要知那可是一座能够挖掘数百年不会枯竭的银山,存储量可达万万两。”
李承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诱惑,听得众人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原本已经拒绝的崔敦礼此刻,呼吸都有些粗重。
后世有句名言说得好,一旦有适当的利益,商人便会变得胆大起来。
而现在,一座能够开采数百年不枯竭的银山,利润何止数倍,而是数百,数千倍。
这么庞大的利益,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
崔敦礼大口喘着粗气,沉声道:“殿下,崔氏半成依然全捐于国库,用作军姿。”
说完这句话后,崔敦礼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此刻自己敢改口,必死无疑,要是前面没有明确拒绝还有一丝可能。
可他前面已经明确拒绝,现在一旦改口,前面所做的一切,给太子殿下的所有好印象都会付诸东流。
但一想到那么多银子从他手中离去,心中还是忍不住滴血。
周围其馀世家家主,在尤豫一瞬后,又站出来几人伸手接住这比钱财。
最后所有世家,竟只有寥寥几家家主忍住了,选择放弃。
其中一个便有苏氏,李承乾看着苏氏家主苏亶,这个他的老丈人,嘴角微微扬起。
随即他挥了挥手:“不良帅。”
“在。”
“郑家、卢家众家主既然那么缺钱,那就让他们把银子搬回去。”
“对了,派一队不良人护送,莫要在路上丢了,坏了孤的名声。”
郑仁泰、卢家主等人听到前面一段话,还面露喜色,准备叩首谢恩,指挥着家仆上前搬运银箱。
但听到后面那一句话后,火热的心瞬间哇凉哇凉的。
可不良人可不管他们这么想,直接强行带着他们去搬银子。
李承乾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逐渐凝结成冰。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身边的李淳风淡淡说道:“岭南那边查抄冯家,是不是有搜出了一本帐册?”
李淳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躬身道:“回殿下,是有这么一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冯盎暗中勾结朝中权贵,输送利益,意图谋反的证据。”
“孤记得,这帐册里,似乎有郑家、卢家几个世家的名字?”李承乾语气轻飘飘的。
李淳风额角渗出一层细汗,心中吐槽了句殿下心真黑,嘴上却立刻接话:
“殿下记性真好,确实有,据帐册所载,郑、卢几家,曾多次向岭南输送铁器、粮草,资助冯氏练兵。”
说完这些后,李淳风心中对着那几家默哀一瞬。
至于帐册,呵呵,岭南距离长安五千里之遥,他知道个毛的帐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