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北境,金山脚下。
这里曾是敕勒歌中“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牧场,如今草色枯黄,被尚未干涸的暗红浸透,结成了硬邦邦的冻土块。
风不像在吹,像在哭。
一座高达三丈的“土山”赫然矗立在旷野之上。
那不是土,是层层叠叠、面目狰狞的头颅。
为了防止腐烂和倒塌,李??听从了那个从长安传来的阴毒法子,用湿泥混著石灰,将这一颗颗脑袋像砌墙一样封死。
最顶端,是大度设那颗死不瞑目的头,干瘪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南方的长安。
李??站在京观下,手里攥著一把黄土。
他身后,侯君集正指挥着士卒将最后一批薛延陀的俘虏赶入早已挖好的深坑。
没有惨叫,只有沉闷的填土声和偶尔几声绝望的呜咽。
“大总管。”侯君集走了过来,战靴上全是泥血混合物,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齿,
“坑填平了,一共两万三千人,加上之前砍的,这薛延陀算是断了根。”
李??松开手,黄土随风散去:“把这京观画下来,画师要用最好的,每一颗人头的表情都要画清楚。”
“画这个作甚?”
“太子要看。”李??翻身上马,没再看那座尸山一眼,
“还要把画送给西域三十六国的使臣,送给高句丽的宝藏王,告诉他们,这就是大唐的待客之道。”
一月后,长安,太极殿。
画师的卷轴在大殿中央缓缓铺开,足有三丈长。
虽然只是水墨丹青,但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仿佛透过纸背,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呕吐声在大殿角落响起。
几名文弱的言官面色煞白,双腿打颤,若不是还要顾及仪态,只怕早就瘫软在地。
李承干坐在御座旁,手里捧著一盏热茶,饶有兴致地看着画卷,像是欣赏一幅绝世名作。
“好画。”他抿了一口茶,赞叹道,“画师工笔不错,把那股子杀戮气息都画出来了。”
殿下群臣死寂。
魏征闭着眼,手里的笏板几乎被捏断。
房玄龄低着头,看着脚尖,仿佛那里有朵花。
“怎么?诸位爱卿觉得这画不美?”李承干放下茶盏,清脆的磕碰声让众人心头一跳。
“殿下”
户部尚书唐俭硬著头皮出列,他是贞观朝的老臣,曾只身出使突厥,有些胆色。
“此乃此乃暴秦之举!杀降不祥,且筑京观炫耀武力,非圣王所为,恐失天下人心啊!”
“圣王?”李承干笑了,他站起身,拖着残腿走下丹陛,来到唐俭面前。
“唐尚书,你去过北边吗?”
“臣早年去过。”
“那你见过被薛延陀破家灭门的汉家村落吗?”李承干的声音很轻,却很冷,
“男人被拴在马后拖死,女人被糟蹋后充作两脚羊,婴儿被挑在枪尖上取乐,那时候,你的圣王之道在哪里?你的天下人心又在哪里?”
唐俭语塞,额头渗出冷汗。
“在这个世上,只有死掉的异族,才是好的异族。”李承干绕着唐俭走了一圈,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催命鼓,
“孤不需要他们的人心,孤只需要他们的土地,他们的牛羊,还有他们的恐惧。”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朝臣,眼中的杀意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下头。
“传孤的令!即日起,凡大唐军队对外征战,不以城池得失论功,只以首级论赏!”
“一颗异族首级,赏绢一匹,十颗,授勋一转!杀够一百人,孤许他入良籍,分良田!”
“孤要让这天下人都知道,想富贵,就去杀人!去杀光那些不服王化的蛮夷!”
轰!
朝堂炸锅了。
这是赤裸裸的将大唐军队变成一群赏金猎人,变成一群只知杀戮的野兽。
“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数名老臣跪地哭嚎,“此令一出,大唐将无宁日,必成杀戮之国!”
“杀戮有什么不好?”李承干冷漠地看着他们,“总比当一群待宰的肥羊强。”
他不再理会那些哭谏,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工部尚书段纶。
“段尚书。”
段纶浑身一激灵,连忙出列:“臣在。”
“孤让你找的东西,找齐了吗?”
“回殿下,硫磺、硝石、木炭皆已备齐,只是那配比将作监的工匠们试了多次,总是炸炉,伤了好几个人。”
“那是他们蠢。”李承干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化学方程式和配比。
这是他凭脑海中的记忆写下的黑火药最佳颗粒化配比。
“照着这个做,把粉末压实,制成颗粒,再做不出,就把那几个工匠填进炉子里祭旗。”
“是是!”
李承干重新走回高台,看了一眼龙椅上始终一言不发的李世民。
李世民正盯着那幅京观图,眼神深邃,看不出悲喜。
“父皇。”李承干弯下腰,凑到李世民耳边,“您看,这一仗打得如何?”
李世民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儿子。
“杀得太快。”李世民淡淡道,“下次留一些活口,让他们把瘟疫带回草原深处,比刀砍得干净。”
李承干一愣,随即咧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儿臣受教了。”
这一刻,父子俩对视一眼,眼底深处竟有着某种令人战栗的共鸣。
长安的雪下了三天三夜。
瑞雪兆丰年,但今年的雪,兆的是杀机。
东宫丽正殿内,暖炉烧得正旺。
李承干正在擦拭一把新打造的陌刀,刀身长一丈,重五十斤,通体乌黑,只有刃口泛著雪亮的光。
“殿下。”
一个戴着生铁面具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角,是不良帅。
“说。”李承干头也没抬,继续用鹿皮擦拭刀锋。
“粮价涨了。”不良帅的声音经过面具的过滤,显得沉闷而机械,
“今早开市,东西两市的米价从每斗五文涨到了三十五文,而且有价无市。”
“各大粮铺纷纷挂出缺货的牌子,只有几家小的还在限量供应。”
“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还有那个什么荥阳郑氏?”李承干吹了吹刀刃。
“是五姓七望联手了,他们不仅屯粮,还控制了入京的漕运,声称河道结冰,粮船难行,如今长安城内人心惶惶,都在传”
“传什么?”
“传殿下穷兵黩武,触怒上天,降下天罚,这才导致粮荒。”
“天罚?”李承干嗤笑一声,手中陌刀猛地劈下,将面前的案几一分为二,
“一群只会躲在阴沟里算计的臭虫,也配代表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寒风裹挟著雪花灌入殿内,吹得烛火摇曳。
这帮世家门阀,是在跟他玩“软刀子杀人”。
他们不敢明著造反,因为怕李承干手里的刀。
但他们掌握著土地、人口、粮食和舆论。
他们想用一场饥荒,逼李承干低头,逼他废除之前的种种苛政,甚至逼李世民复辟。
这是阳谋。
如果不解决粮荒,长安就要乱。
一旦发生民变,李承干那个“大唐梦”就得碎在自家门口。
“孤记得,太原王氏的家主王圭,现在是礼部尚书?”李承干问。
“是,就在府中养病。”
“养病?好借口。”李承干转身,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既然病了,那孤就去探探病,顺便给他开一副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