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电磁脉冲过后，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与光亮，只剩下绝对的黑暗与冰冷。海水漫过腰际，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蛇缠绕着林枫的身体，汲取着他本已所剩无几的体温。头盔灯彻底熄灭，防水平板屏幕碎裂，只剩下那个插在端口、指示灯同样黯淡的黑色备份设备，是这片虚无中唯一能触摸到的、与之前行动相连的实体。
这个数字如同烙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尽管眼前只有浓稠如墨的黑暗。成功了吗？一半是，一半不是。他抢下了一部分，但失去的更多，尤其是那在最后关头被强行中断的22，像是一个幽深的黑洞，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然而，此刻占据他全部感官的，并非这数据得失的懊恼，而是脚下传来的、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机械震动！
“咚……咚……咚……”
沉闷，规律，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滞涩感，仿佛某种沉睡在地底深处的庞然巨物，正在艰难地苏醒。震动源似乎正是来自那个被陈明提及、与服务器中心相邻的“貔貅”战略储备库方向！
ep 应该摧毁了所有的电子设备，为什么还会有机械运转？难道是预设的、不受ep影响的纯机械结构？还是说……“归墟协议”的数据销毁，真的只是一个幌子，或者仅仅是第一步？其真正的核心，是启动这地底深处的某种东西？
“貔貅”，传说中吞噬万物而不泄的神兽。用它来命名储备库，本就透着诡异。它储备的，真的只是普通的战略物资吗？
林枫强迫自己从冰冷的虚脱感中挣扎出来。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海水仍在上涨，结构随时可能彻底崩溃，而且这莫名的机械启动，天知道会引来什么更可怕的后果。
他摸索着，试图拔下那个备份设备。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用力一拽，设备应手而出。他紧紧将其攥在手心，这可能是付出巨大代价后唯一的实质性收获。
凭借着记忆和残存的方向感，他转身，向着来时的维修通道方向涉水而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水下是杂乱的障碍物，黑暗剥夺了视觉，只能依靠触觉和模糊的空间感摸索前进。
震动越来越强烈，甚至能感觉到水流的方向也因此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仿佛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吸水口正在形成。
他终于摸到了那扇敞开的防水密闭门，挤了出去，回到了相对宽敞但同样黑暗积水的维修通道。沿着通道，找到那个竖井入口，抓住冰冷湿滑的扶梯，开始向上攀爬。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达到了极限。手臂肌肉因为寒冷和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每一次抬起都如同灌了铅。耳朵里除了海水的涌动声和那该死的机械震动声，又开始出现嗡嗡的耳鸣。
不知道爬了多久，头顶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是那个他进来的裂缝！天，已经亮了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上裂缝边缘，狼狈不堪地翻了上去，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清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自由的滋味，却也带着未散尽的尘埃和硝烟。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感受着阳光刺破眼皮带来的微弱光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那里！”
“快！医疗兵！”
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迅速靠近。几名穿着救援服和军装的人员发现了他，快速冲了过来。有人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有人检查他手中的备份设备，有人试图与他沟通。
但林枫的耳朵里依旧充满了嗡嗡的杂音，只能看到对方焦急开合的嘴唇，却听不清具体内容。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然后将那个紧握的、沾满泥水的备份设备，郑重地交到了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人手中。
对方立刻明白了，小心翼翼地将设备放入一个特制的屏蔽箱中。
很快，他被担架抬离了这片狼藉的区域。在被送上救护车之前，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陈明和刘局正站在不远处的指挥车旁，两人似乎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刘局脸色铁青，而陈明则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地扫过被护送出来的林枫，以及那个被取走的备份设备。
林枫心中微微一沉。内部的裂痕，因为张伟的暴露和周宏的被捕，非但没有弥合，反而可能因为这场失败的“数据保卫战”和这地底的异动，而变得更加深刻和复杂。
救护车呼啸着将他送往最近的军方医院。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和治疗，主要是低温症、轻微碰撞伤和爆震性耳损伤，需要静养观察。他的听力在几个小时后开始逐渐恢复，但依旧有些嗡鸣。
他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有士兵看守的病房里。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隔离。
下午时分，病房门被推开，陈明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凝重却无法掩饰。
“感觉怎么样？”陈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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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林枫靠在床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数据呢？
陈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设备已经由最可靠的技术团队进行破解和解析。数据受损严重，恢复和梳理需要时间。但是……初步扫描显示，里面确实包含了部分周宏与境外账户往来、以及指示张伟进行一系列操作的指令记录，足以坐实他们的主要罪行。”
林枫并没有感到太多欣喜，他盯着陈明：“那剩下的22呢？还有，地下的震动是怎么回事？‘貔貅’储备库里到底有什么？”
陈明避开了林枫的目光，看向窗外，声音低沉了几分：“那22……涉及到的可能是一些更久远、更敏感的内容，甚至可能超出了周宏这个层面。至于‘貔貅’……”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根据我们掌握的绝密档案，那个储备库在冷战时期，曾被用于进行一些……非常规的、涉及能源与物质转化的前沿理论研究和小型化实验。后来项目因故封存，所有资料被封存，入口也被彻底掩埋。‘归墟协议’启动的ep和可能伴随的其他能量释放，也许……无意中或者有意地，激活了某个当年未被完全拆除或进入休眠状态的实验装置。”
能源与物质转化？前沿理论实验？林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了父亲笔记本里那些晦涩难懂的技术符号和代号，想起了赵天霸临死前提到的、“暗河”组织在寻找的“归墟”……
难道，“暗河”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那些官僚腐败的证据，而是这个被尘封的、可能蕴含着惊人力量或技术的“貔貅”实验装置？！“归墟”吞噬数据，或许只是为了掩盖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们早就知道‘貔貅’的存在和它的危险性，对不对？”林枫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你们‘烛龙’才会对这件事如此关注，甚至不惜与联合调查组合作？”
陈明转过头，正视着林枫，眼神复杂：“林枫，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危险。‘烛龙’的职责，就是处理这些‘危险’，确保它们不会失控，不会危害到这个国家的根基。周宏和赵天霸，只是水面上的浮油，真正的巨兽，一直隐藏在深渊之下。”
“所以，我父亲……”林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当年发现的，不仅仅是赵天霸的钢材问题，他可能……也触及到了‘貔貅’的秘密？所以他才被灭口？”
陈明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席卷了林枫。父亲的死，背后牵扯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庞大！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一名军官走了进来，对陈明敬了个礼，递给他一份文件，低声说了几句。
陈明快速浏览完文件，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挥了挥手让军官离开，然后看向林枫，眼神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
“刚刚收到的消息。”陈明的声音干涩，“对周宏的初步审讯极不顺利，他拒绝交代任何关于‘暗河’及‘貔貅’的信息。而且……我们派往地下进行地质结构和异常震动监测的小组，在试图靠近‘貔貅’储备库预估区域时，遭到了……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的伏击！”
“对方火力凶猛，装备精良，战术风格……不像国内任何已知势力。小组伤亡惨重，被迫撤退。”
不明身份武装人员？在地下？！在ep洗礼之后？！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
“暗河”的人……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不仅知道“貔貅”的存在，而且一直在暗中监视，甚至可能早就掌握了进入其中的其他秘密通道！他们在等，等“归墟协议”帮他们清除障碍、甚至可能“激活”目标后，再出来收割果实！
地下的争夺，根本没有结束，反而因为“貔貅”的异动，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陈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而决绝：
“看来，我们得亲自下一趟这‘归墟’了。有些东西，绝不能落在‘暗河’手里。”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看向林枫：
“你的身体，还能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