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指挥车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李振那石破天惊的半句话中停滞。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钉在这个浑身尘土、伤痕累累的年轻记录员身上，等待着他即将吐露的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名字。
李振的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因干裂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将那名字呼喊出来——
“是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枪声，毫无征兆地从指挥车外响起！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车门附近！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指挥车侧面的一扇防弹玻璃窗上，猛地炸开了一朵蛛网状的裂纹！一颗变形的弹头镶嵌在玻璃中间，未能穿透，却让车内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狙击手？！还有埋伏！
“敌袭！掩护！”刘局反应极快，猛地按下指挥台上的一个按钮，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临时指挥区域！车内的特勤人员立刻行动，迅速占据有利位置，枪口对外，组成防御阵型。整个指挥中心外围，也立刻传来了密集的奔跑声、呵斥声和车辆引擎的轰鸣，显然外围警卫部队也被惊动，正在搜索枪手。
这突如其来的冷枪，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打断李振的指认！
车内，李振被这近在咫尺的枪声吓得一个趔趄，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打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剩下的那个字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惊恐地望向车窗外，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绝望——对方果然要杀他灭口！
林枫和陈明几乎在枪响的瞬间就交换了一个眼神。毫无疑问，这证实了李振情报的真实性和致命性！“山鹰”或者他的人，就在附近，而且狗急跳墙，不惜暴露存在，也要阻止身份曝光！
“李振！继续说！是谁？！”刘局一把扶住几乎瘫软的李振，声音如同炸雷，在他耳边吼道。时间不等人，必须趁对方下一次攻击前，拿到名字！
然而，就在这混乱而紧张的间隙，一直站在刘局侧后方、负责通讯联络的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军官——张副参谋长，却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了半步。他的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的移动，但他的右手，却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探向了自己腰侧配枪的枪套！
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沉稳干练，而是充满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冰冷杀意！目标，正是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李振！
他要亲自动手灭口！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直留意着车内每一个人的细微反应，张副参谋长这看似不经意的移动和那瞬间泄露的杀气，没有逃过他那被无数次生死危机磨砺出的直觉！
“小心！”林枫发出一声暴喝，身体如同炮弹般猛地向前撞去！他不是去推开李振，而是直接撞向了正在拔枪的张副参谋长！
“砰！”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张副参谋长的手刚刚摸到枪柄，就被林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打得失去了平衡，手枪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金属地板上！
“你干什么？！”张副参谋长又惊又怒，试图挣扎，但林枫如同铁钳般的手臂已经死死锁住了他的关节，将他狠狠按倒在控制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张副参谋长被林枫制服，手枪落地，车内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张伟！是你？！”刘局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瞬间明白了一切！内鬼，竟然真的是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而且地位如此之高！
陈明的动作更快，几乎在林枫动手的同时，他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张副参谋长——张伟的身侧，一脚将地上的手枪踢开，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特制的手铐，“咔嚓”一声将其反铐住！
“呵呵……哈哈哈……”被制住的张伟，知道大势已去，反而不再挣扎，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惨笑，他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扫过刘局，最后落在林枫身上，“林枫……又是你！坏我好事！你们都完了！‘归墟’已开，谁也阻止不了！周市长……会为我们报仇的！”
周市长！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那个隐藏在幕后、地位更高的“山鹰”，竟然是本市的常务副市长，周宏！一个在公众面前一向以清廉实干形象示人，地位显赫的实权人物！
指挥车内一片哗然！虽然有所猜测，但当这个身份被证实，所带来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这意味着腐败和背叛的根系，已经深入到了市政权力的核心层面！
“周宏……果然是他！”刘局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他立刻对着通讯器嘶声下令，“立刻控制常务副市长周宏！重复，立刻控制周宏！授权使用一切必要手段！”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可以想象，此刻市府大楼乃至周宏可能藏身的任何地方，都将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说！‘归墟计划’到底是什么？港东七区的坍塌，还有什么目的？！”陈明揪住张伟的衣领，厉声质问。抓住“山鹰”固然重要，但阻止那个正在进行的“归墟计划”更加紧迫！
“计划？”张伟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近乎癫狂的笑容，“你们以为阻止了港东七区的物理破坏就完了？太天真了！那只是个开始，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归墟’……是数据！是信息！是这座城市过去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档案和交易记录！它们都储存在一个物理隔离的绝密服务器里，就在港区地下！‘归墟协议’一旦启动，强大的定向电磁脉冲和逻辑炸弹就会摧毁那里的一切！让所有秘密，真正‘归于虚无’！到时候，谁也别想找到任何证据！哈哈哈哈！”
数据毁灭！物理抹除！
林枫和刘局、陈明等人瞬间通体冰凉！他们之前的注意力都被物理层面的坍塌和人员伤亡吸引，万万没想到，对方真正的杀招，是冲着那些可能记录着无数罪证、牵连极广的绝密电子档案去的！一旦这些数据被彻底销毁，不仅赵天霸、周宏等人的很多罪行将死无对证，甚至可能波及到更多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让整个调查功亏一篑！
好一招金蝉脱壳，死无对证！这才是“归墟”真正的含义——将所有黑暗，吞噬湮灭于数据的深渊！
“服务器具体位置？！阻断程序呢？！”刘局急吼道。
“来不及了……嘿嘿……”张伟狞笑着，眼神开始涣散，嘴角溢出白沫，“协议……已经最终确认……还有……最后三分钟……谁也……阻止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一歪，竟然直接服毒自尽了！显然，他口中早已藏好了剧毒胶囊，一旦事败，立刻自绝！
“混蛋！”刘局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怒火攻心。
“还有三分钟！立刻定位地下服务器中心！通知所有技术力量，不惜一切代价，进行物理断网和屏蔽！”陈明对着技术团队嘶声命令，语速快得惊人。
指挥车内瞬间陷入了更加疯狂和混乱的忙碌中，技术人员疯狂敲击键盘，调取图纸，尝试定位和联系可能存在的内部维护人员。
林枫站在原地，看着张伟迅速冰冷的尸体，又看向屏幕上港东七区那仍在冒着尘烟的废墟，以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02：59, 02:58……
三分钟！只有三分钟！
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感攫住了他。面对这种层面的电子战和预设的毁灭程序，他个人的力量和武力显得如此渺小。
难道，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牺牲了这么多人手，最终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关键证据被销毁，让“山鹰”和“暗河”的阴谋部分得逞吗？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倒计时中，陈明却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和异样的光芒，他快速说道：
“还有一个办法！不是阻断，是抢在它销毁之前，进行‘镜像掠夺’！需要有人潜入服务器中心内部，手动接入物理端口，启动我们‘烛龙’特制的紧急备份程序！或许能抢下一部分数据！”
手动接入？在可能充满未知危险、并且即将被电磁脉冲摧毁的地下服务器中心？
“位置！入口在哪里？！”林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问道。无论多危险，这是最后的机会！
陈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过，调出了一张极其复杂的、标注着大量废弃管线和通道的地下结构图，指向其中一个闪烁着红点的区域：
“根据旧图纸和‘貔貅’储备库的关联结构分析，服务器中心的紧急维护通道入口，可能就在坍塌的干船坞侧下方，一个被掩埋的通风井里！但是……那里现在已经被海水和废墟淹没，而且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下去……九死一生！”
海水倒灌，废墟掩埋，结构不稳，加上仅剩不到三分钟的倒计时……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枫看着那屏幕上复杂的结构图和刺眼的倒计时——02:15, 02:14……
他猛地扯过旁边一件挂着的、带有基础呼吸装置的消防防护服，一边快速往身上套，一边对陈明和刘局说道：
“把备份程序和接入设备给我！告诉我具体坐标和操作方法！”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有目标存在的绝对专注。
刘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林枫那决绝的眼神，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对技术人员吼道：“快！把‘烛龙’的备份程序和设备给他！”
陈明将一个火柴盒大小、带着特殊接口的黑色金属块和一个微型防水平板快速塞到林枫手里，语速极快地交代着接入方法和程序启动指令。
倒计时——01:45, 01:44……
林枫将设备和平板塞进防护服的内袋，拉紧密封条，戴上简易头盔，对着陈明和刘局重重一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指挥车，向着那片仍在不断传来不祥声响、如同巨兽残骸般的港东七区坍塌中心，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身影迅速消失在弥漫的尘埃和渐亮的晨光之中。
指挥车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林枫生命体征（防护服内置）的光点，如同扑火的飞蛾，毅然冲向了那个闪烁着毁灭红光的区域。
倒计时——01:15, 01:14……
陈明死死盯着屏幕，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刘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祈祷。
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他能成功吗？
在那吞噬一切的“归墟”彻底闭合之前，他能否从深渊的边缘，抢回那至关重要的……真相之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