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烟草与腐败食物的酸馊气味混杂着海风的咸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氛围。赵天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簇鬼火，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死死锁定着林枫，那其中蕴含的怨毒、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果然知道！不仅知道笔记本的存在，甚至直接点出了“烛龙”的代号！这意味着，要么是“山鹰”那边泄露了极其核心的信息，要么……赵天霸自己，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对“烛龙”的关注和了解，远超之前的预估。
林枫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如同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涟漪。他迎着赵天霸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赵天霸，死到临头，还在痴心妄想？我父亲是被你害死的，他有什么话，自然会去阎王爷那里跟你说。至于什么笔记本，‘烛龙’……你以为编造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能转移视线，或者能让你多活几分钟？”
他采取了完全否认和蔑视的态度。在这种老狐狸面前，任何一丝迟疑或辩解，都会被视为心虚和突破口。
赵天霸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林枫这种油盐不进、反而反将一军的态度显然激怒了他，但也让他眼中那丝焦躁更明显了一分。他猛地将杯中残酒灌下，猩红的酒液顺着他嘴角流下，如同淌血。
“小子，嘴硬是吧？”他扔掉酒杯，玻璃杯在金属地板上摔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告诉你，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林国栋那个死鬼，以为自己做得隐秘？他偷偷记录，偷偷传递，甚至搭上了‘烛龙’那条线……但他忘了，只要是人做的事，就有痕迹！”
他站起身，肥胖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带来一股压迫感，一步步逼近林枫：“把东西交出来！告诉我‘烛龙’和你联系的方式，他们在本市的据点！否则，别说‘山鹰’和‘暗河’的秘密你得不到，我让你今晚就走不出这个门！”
赤裸裸的威胁，伴随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暴戾气息，足以让普通人胆寒。
但林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个滑稽的小丑：“赵天霸，收起你这套。外面全是警察和部队，杀了我，你下一秒就会被打成筛子。你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你知道的那些秘密。用它换你一条活路，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至于其他……别做梦了。”
他精准地戳中了赵天霸的软肋——赵天霸怕死，极度怕死。他所有的疯狂和嚣张，都建立在能活下去的基础上。直接杀掉林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他立刻失去最大的谈判资本，并招致毁灭性打击。
赵天霸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的疯狂与理智在激烈交锋。林枫的冷静和精准的反击，让他感觉自己蓄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不说是吧？那我们就看看，谁先撑不住！”
他猛地转身，走到控制台前，粗暴地按下了几个按钮。外面，那巨大的龙门吊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吱”声，巨大的吊钩开始缓缓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看到那个吊钩了吗？”赵天霸指着窗外，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给它设定好了程序。每过十分钟，如果我没有重置，它就会下降一米。这个控制室离地面大概二十米高……你说，当它降到足够低的时候，下面那些包围这里的警察，是会先冲上来救你呢，还是会先顾忌它可能吊着的‘别的东西’？”
林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一凛。只见那巨大的吊钩下方，赫然吊着一个巨大的、密封的金属货箱！货箱看起来沉重无比，随着吊钩的移动微微晃动。赵天霸暗示那里面可能装有爆炸物或者其他危险品！
这是双重威胁！一方面用缓慢下降的吊钩制造心理压力，逼迫林枫和外界的调查组妥协；另一方面，那未知的货箱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让外围的强攻投鼠忌器！
“你真是个疯子。”林枫冷冷道。
“都是你们逼的！”赵天霸低吼道，“是林国栋！是你！是‘烛龙’！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的！”他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挥舞着手臂，“我只想赚钱，只想活得比别人好，我有什么错？！是你们非要挡我的路！”
他陷入了一种偏执的自我辩护和狂躁之中。
林枫没有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大脑在飞速计算。十分钟一米，留给他的时间最多只有三个小时左右。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要么套出关键情报，要么找到脱身并制服赵天霸的方法，要么……等待外围可能创造的机会。
“你的时间不多了，赵天霸。”林枫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施加心理压力，“外面的人不会无限期等下去。一旦他们判断无法通过谈判获取情报，或者那玩意儿（他指了指吊钩）造成实质性威胁，强攻是唯一的选择。到时候，你第一个完蛋。”
赵天霸喘着粗气，瞪着林枫，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走到窗边，看着下方远处若隐若现的、如同萤火虫般的警方部署灯光，眼神闪烁不定。
“你想知道‘山鹰’是谁？”他忽然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线索……他就在外面那些等着抓我的人里面！而且，位置不低！”
这话如同又一记惊雷！调查组内部有“山鹰”的人？而且位置不低？！这解释了为什么苏倩会被灭口，为什么赵天霸能如此精准地屏蔽通讯，为什么他对调查组的动向了如指掌！
如果这是真的，那情况就远比想象中更复杂、更危险！不仅林枫身处险境，连外围的刘局、陈明等人，也可能暴露在“山鹰”的暗箭之下！
“空口无凭。”林枫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保持冷静，“证据呢？”
“证据？嘿嘿……”赵天霸阴笑着，“等我安全上了直升机，自然会有人把证据送到该送的地方。现在嘛……你只要知道，你们所谓的‘天罗地网’，不过是个筛子罢了！”
他在故意制造恐慌和不信任，扰乱林枫的心神，也试图离间调查组。
就在这时，林枫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下方某个集装箱的阴影处，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快得几乎像是错觉。是狙击镜？还是……
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与赵天霸周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暗河’呢？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暗河？”赵天霸嗤笑一声，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那帮家伙……比‘山鹰’更危险，更神秘。他们想要的，可不是一点钱或者权那么简单……他们在找一样东西，一样据说很多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遗失的东西……”
他的话语变得有些含糊其辞，似乎在回避什么。
“什么东西？”林枫追问。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代号好像叫……‘归墟’。”赵天霸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感到有些莫名，“为了这东西，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山鹰’和他们合作，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玩火……”
“归墟”？林枫默念着这个充满神秘和不祥意味的代号，心中疑窦丛生。这似乎触及到了“暗河”组织更深层的目的，超越了普通的间谍活动和资金洗白。
“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林枫抓住关键。
赵天霸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这个嘛……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
一声极其轻微、但穿透力极强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控制室那扇本就布满污垢的玻璃窗，应声而碎！一颗子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穿过窗户上的一个小孔，直接击中了赵天霸拿着某个类似遥控器装置的手臂！
“啊！”赵天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臂瞬间血肉模糊，那个遥控器脱手飞出，摔在地上！
狙击手！是陈明安排的“烛龙”狙击手！他们在通讯中断后，依然凭借着高超的潜伏能力和对时机的把握，发动了精准打击！目标就是赵天霸可能用于引爆或者控制吊钩的装置！
机会！
林枫几乎在玻璃碎裂的瞬间就动了！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猛地向前扑去！目标不是赵天霸，而是那个摔在地上的遥控器！
赵天霸虽然手臂受创，剧痛钻心，但凶性也被彻底激发！他怒吼一声，完好的另一只手竟然闪电般从后腰拔出了一把 pact 型手枪，看也不看，对着林枫的方向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
子弹擦着林枫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铁皮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枫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子弹，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遥控器！他一把抓起，看也不看，凭着感觉猛地按下了上面最显眼的、也是通常用于紧急停止的红色按钮！
“吱嘎——！”
外面龙门吊那令人心悸的下降摩擦声，戛然而止！吊钩稳稳地停在了半空！
成功了！
但危机并未解除！赵天霸见遥控器被夺，阻止吊钩下降的计划失败，眼中瞬间被疯狂的绝望和杀意充斥！他调转枪口，不再瞄准遥控器，而是直接对准了林枫的头颅！
“去死吧！小杂种！”他面目狰狞，手指用力扣下扳机！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避无可避！
林枫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枪口那幽深的黑暗，以及赵天霸眼中那歇斯底里的快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第二声狙击枪响！几乎是贴着第一声的余韵而来！
这一次，子弹的目标不再是手臂，而是赵天霸持枪的手腕！
“噗！”
血花迸溅！赵天霸持枪的手腕被瞬间击穿，手枪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踉跄着向后倒退，撞在控制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和前襟。
林枫没有丝毫犹豫，在赵天霸中枪的瞬间，已经如同猎豹般再次扑上！他没有去捡枪，而是直接亮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战术匕首！冰冷的寒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直取赵天霸的咽喉！
复仇的时刻，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匕首锋刃即将触及赵天霸皮肤的前一刹那，赵天霸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混合着痛苦、嘲讽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解脱般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喊出了一句让林枫动作瞬间僵住的话：
“嘿……嘿嘿……林枫……你……你以为你赢了？‘归墟’……已经……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