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手机屏幕上那条简短的信息，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枫的脑海中炸开。
坐标。一句“想见‘牧羊人’，独自来。你只有一次机会。” 发送时间就在一分钟前。
是谁？
是那个在别墅里发出“河床干涸”信号的“牧羊人”，终于冒险找到了直接联系他的方式？还是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内鬼”，在苏倩出事、他们刚刚定下“引蛇出洞”之计后，立刻发起的试探与反击？
亦或，这根本就是“山鹰”或者赵天霸设下的又一个致命陷阱？用“牧羊人”这个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的代号作为诱饵？
无数种可能性，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浇灌在林枫的心头。独自前往？这意味着脱离“烛龙”的保护和支援，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中。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能就永远失去了揭开“牧羊人”真相，甚至找到破局钥匙的可能。
“怎么了？” 陈明敏锐地察觉到林枫瞬间变化的脸色和骤然绷紧的身体。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陈明。
陈明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行！这太危险了！绝对是陷阱！” 他斩钉截铁地反对，“我们现在连发信人是谁都无法确定！你一个人去，等于送死！”
“我知道危险。” 林枫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可能直接接触到‘牧羊人’，甚至揭开‘内鬼’面纱的机会。苏倩用命换来的警示，别墅里那微弱的信号，还有我爸留下的暗号……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节点。”
他抬起头，直视着陈明：“如果‘牧羊人’真的存在并且想合作，这是我们打破僵局的最好机会。如果这是陷阱，那也意味着对方坐不住了，我们同样可以借此机会，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 陈明低吼道，“我们可以布置外围支援，可以……”
“信息上明确要求‘独自’。” 林枫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对方很谨慎，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打草惊蛇，导致机会流失。陈工，这是我们主动破局的第一步，不能退。”
陈明死死盯着林枫，胸膛剧烈起伏。他明白林枫说的有道理，但让这个刚刚展现出巨大潜力、背负着血海深仇和重要秘密的年轻人独自去闯龙潭虎穴，他无法接受，这违背了他的职责和……某种情感。
“坐标地点在哪里？” 陈明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枫报出坐标。技术组立刻在电子地图上进行定位。
“位于城北废弃的‘永丰’化工厂区，距离西山别墅约二十公里，地处偏僻，环境复杂……” 技术人员快速汇报，“信号源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消失在那片区域，无法追踪到具体设备。”
一个标准的，适合进行秘密交易或杀人灭口的地点。
“看，这就是陷阱的证据！” 陈明指着地图，“那里根本就是‘抹除者’或者‘暗河’喜欢的作案地点！”
“正因为如此，才更可能是‘牧羊人’的选择。他如果真在‘山鹰’眼皮底下，必然需要极度小心，选择一个对方意想不到，或者势力相对薄弱的地点。” 林枫反驳，他的思路异常清晰，“而且，如果真是‘山鹰’的陷阱，他大可以把我引到更靠近别墅的地方，方便一网打尽，何必舍近求远？”
陈明沉默了。林枫的分析不无道理。这像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跟你去！我在外围接应！” 一直沉默的铁砧突然开口，声音沉闷却坚定。
“不行。” 林枫摇头，“‘独自’意味着不能有任何明显的支援。对方的反侦察能力不会弱，一旦发现异常，机会就没了。” 他顿了顿，看向陈明和铁砧，“但我需要你们做一件事。”
“说。”
“帮我准备一些……特别的东西。” 林枫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如果这真是陷阱，我也不能让他们太好过。”
半小时后，一辆毫不起眼的、车牌经过伪装的旧轿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西山脚下的临时指挥点，汇入清晨逐渐增多的车流，向着城北方向驶去。
车内只有林枫一人。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深色夹克和工装裤，看起来像个早起赶工的工人。但他贴身的衣物下，藏着经过巧妙伪装的微型通讯器（非主动信号发射，仅被动接收特定频段紧急指令）、几样特制的贴身武器，以及……一些根据他要求，“烛龙”技术组紧急赶制的小玩意儿。
他的眼神平静地望着前方道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模拟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策略。父亲的遗志、雷豹的期望、苏倩濒死的警示、别墅里那巨大的爆炸威胁……所有的重量都沉淀下来，化作了一种极致的冷静。
他清楚，这不仅是一次冒险，更是一次考验。对自身能力的考验，也是对父亲布局信任的考验。
永丰化工厂区很快出现在视野尽头。一片锈迹斑斑、管道纵横的钢铁废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死气沉沉。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化工产品残留的刺鼻气味。
林枫将车辆停在距离厂区还有一公里左右的一个废弃加油站后面，徒步前行。他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利用残垣断壁和荒草丛作为掩护，敏锐地观察着四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破旧铁皮发出的呜咽声。
他按照坐标指示，深入厂区核心，来到了一个曾经是大型反应釜车间的巨大建筑前。车间大门洞开，里面昏暗如同巨兽的口腔。
就是这里。
林枫没有立刻进去。他隐藏在入口侧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调动起所有感官，仔细感知着里面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没有鸟类或昆虫的声响。这种过分的安静，本身就透着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屈指弹向车间内部深处。
“嗒……嗒……嗒……” 石子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内回荡，清晰可闻。
没有回应。没有埋伏被触动的迹象。
林枫不再犹豫，身体贴着墙壁，如同狸猫般滑入了车间内部。
车间内部空间极大，废弃的反应釜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阴影中，各种管道和钢架纵横交错，构成了复杂的立体空间。光线从破损的屋顶和高窗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区域。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同时，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车间中央，一个相对开阔的空地上。那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身形瘦削的身影。
那人似乎听到了林枫进来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
当看清对方的脸时，林枫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做出攻击动作！
那张脸，他认识！
赫然是之前在医院救援雷豹时，那个伪装成医生，帮他调包了芯片，后来又在下水道据点用麻醉镖救过他的——陈明医生？！
怎么会是他？！
“陈医生？！” 林枫失声低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一直以为陈明是“烛龙”的核心成员，是值得信任的战友和导师！难道……他就是那个“内鬼”？苏倩警示的“内鬼”？！
“很意外吗，林枫？” “陈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个温和沉稳的语调，但脸上却带着一丝林枫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疲惫、复杂和一丝……解脱的神情。
“是你发的信息？你就是‘牧羊人’？” 林枫的声音冰冷，带着强烈的戒备和质疑。他的手已经悄然摸向了藏在后腰的武器。如果陈明是内鬼，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向“山鹰”传递消息，可以轻易对苏倩下毒……
“不，我不是‘牧羊人’。” “陈明”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只是……‘牧羊人’的信使。或者说，是他留在这边，确保这条联络线不会彻底断掉的……保险丝。”
这个回答再次出乎林枫的意料。
“那你到底是谁？真正的陈明医生在哪里？” 林枫厉声问道，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浓重。
“陈明医生……三年前就已经牺牲在一次针对‘暗河’外围据点的清除行动中了。”“陈明”——或者说，伪装者——缓缓说道，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哀伤，“我接替了他的身份，利用他留下的关系和‘烛龙’内部的信任，继续执行‘牧羊人’交付的任务——监视‘山鹰’，并在关键时刻，确保像你这样的‘钥匙’，能够接触到真相。”
林枫的大脑飞速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冒名顶替？潜伏三年？“牧羊人”安插在“烛龙”内部的棋子？这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苏倩中的毒，是你下的？” 林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伪装者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我给她的纽扣，但选择捏碎它的是她自己。她知道太多，身份也已经暴露，‘山鹰’和‘内鬼’都不会放过她。这是……她自已选择的，相对体面，也能传递出最后警示的结局。那毒，很快，没有痛苦。”
林枫感到一阵寒意。苏倩……竟然是自愿赴死？为了传递那个残缺的“小心内鬼”的警示？这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抉择？
“那个‘内鬼’，到底是谁？” 林枫逼近一步，语气森然。
伪装者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牧羊人’只告诉我，‘暗河’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甚至可能触及到了‘烛龙’的高层。我唯一能确定的，不是陈明这个身份周围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用这种方式，冒险单独见你。”
他看着林枫，眼神变得无比严肃：“时间不多了。‘牧羊人’让我转告你，别墅地下的炸药是真的，引爆装置与‘山鹰’的生命体征以及一个独立定时器双重绑定。强行进攻或远程狙杀，都会导致瞬间爆炸。”
“他有没有办法拆除？” 林枫急问。
“他说，唯一的办法，是从内部切断一个位于别墅地下密室备用电力系统中的物理线路。那条线路是引爆指令的最终通路。但密室有重兵把守，而且‘山鹰’很可能就在附近。”
“位置！密室的具体位置和线路图！” 林枫追问。
伪装者从风衣内侧取出一个微型的存储芯片，递给林枫：“所有的结构图、守卫分布、以及‘牧羊人’能提供的有限情报，都在里面。但他提醒你，‘山鹰’身边有‘暗河’派来的顶尖高手，代号‘影刃’，极其危险，不在阿鬼之下。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牧羊人’怀疑，赵天霸知道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他手里，或许掌握着连‘山鹰’都不完全清楚的，关于‘暗河’真正目的的……某种‘钥匙’。”
赵天霸？那个看似只是傀儡和黑手套的赵天霸，竟然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林枫接过那枚冰冷的芯片，紧紧攥在手心。信息量巨大，真假难辨，但他没有选择，只能选择相信这条由父亲遗言开启、用苏倩生命铺就的隐秘战线。
“我该如何信任你？如何信任‘牧羊人’？” 林枫最后问道。
伪装者——冒牌的陈明医生——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容：“你不需要完全信任我们。你只需要相信你父亲林国栋的判断。他当年，就是察觉到了‘暗河’的威胁，才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自己，也要将线索传递出来。‘牧羊人’，是他当年试图联系并取得信任的，极少数可能撼动‘暗河’根基的人之一。”
他抬头看了看车间顶部破损的天窗，光线在他脸上明暗交替。
“我的任务完成了。这条线，以后恐怕也不能再用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着车间另一个方向的阴影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设备之后。
林枫站在原地，没有阻拦，也没有追击。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芯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可能是唯一生机，也可能是致命陷阱的信息。
父亲、雷豹、苏倩、陈明（伪）、牧羊人、山鹰、赵天霸、暗河、内鬼……所有的面孔和代号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
他深吸一口化工厂污浊的空气，将芯片小心收好。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炼狱，他都必须走下去。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返回与陈明他们汇合，商议下一步行动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尖啸的破空声，骤然从车间高处的一个阴暗角落袭来！
不是子弹，是某种……高速射出的弩箭？！
林枫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几乎是凭借着重生后磨砺出的本能和“烛龙”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夺！”
一支黝黑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三棱弩箭，深深钉入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铁质反应釜外壳上，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有人灭口！
林枫瞳孔骤缩，就地翻滚，寻找掩体，手中的枪已然指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然而，那个角落空空如也，只有阴影在晃动。
对方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是冲他来的？还是……冲着刚刚离开的那个“陈明”？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从他收到那条信息开始，他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危险的漩涡。
而暗处的猎人，显然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