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星悬空三日，夜夜不落。
落霞村的喜庆气氛被这诡异天象蒙上了一层阴影。老人们整日跪在祠堂祈福，年轻人则忧心忡忡地望着东方——那里是海的方向，也是归墟的方向。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河面上传来的号角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船！好大的船！”村口了望塔上的守秘族青年扯着嗓子喊。
林小鱼正被君莫问按在训练场练“无灵力体术”——一套改良版第八套广播体操，主打强身健体不费灵力。听到喊声，两人同时收势望去。
内河拐弯处，三艘庞然大物正缓缓驶来。
为首的是一艘七桅巨舰，船身长达五十余丈，通体由深蓝色的“海沉木”打造，船首雕刻着一轮明月跃出海浪的图案。船帆上绣着精致的银色纹路，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后面跟着两艘稍小的护卫舰，船体线条流畅，隐约可见甲板上整齐排列的弩炮。
“明月商会的‘踏浪级’宝船。”墨尘不知何时出现在训练场边，神情凝重，“这种船一般不深入内陆，除非有重要人物来访。”
王多宝已经掏出望远法器，调整焦距：“船上挂着七色旗……是商会最高规格的迎宾旗！来的人身份不低啊！”
船队在距离村落码头还有百丈时缓缓停下。主舰放下舷梯，一队身着海蓝色劲装的护卫率先下船，动作整齐划一，修为清一色筑基后期。
然后，一道身影出现在舷梯顶端。
那是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女子，衣袍边缘绣着海浪暗纹。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丽，眉眼间带着几分海风磨砺出的英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瞳孔是罕见的银灰色，像是月光下的海面。
她沿着舷梯缓步而下，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仿佛脚下不是摇晃的舷梯而是坚实的陆地。身后跟着两名老者，一位面白无须，手持玉如意；一位满脸络腮胡，腰间挂着一串铜钱——竟都是元婴初期修为。
女子走到码头，目光扫过迎接的人群，最终落在林小鱼身上。
“明月商会少主，月清影。”她声音清冽，如碎玉落盘，“奉家父之命，特来拜会执笔人，林小鱼阁下。”
全场寂静。
守秘一族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墨尘眉头紧皱，君莫问下意识往前站了半步。林小鱼则眨了眨眼，脱口而出：“你们商会……快递送得挺快啊，三天就从东海到了这儿？”
月清影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理解“快递”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恢复平静，微微欠身：“商会在中土各主要水道设有传送阵节点，此次是紧急行程，动用了‘跨陆海挪移阵’，耗费灵晶三万枚。”
“三、三万……”王多宝的算盘珠子在心里噼里啪啦响。
林小鱼干咳一声：“月少主远道而来，有话请进村说吧。不过提前说好，我们村穷，招待不起三万一壶的茶。”
月清影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林道友说笑了。”
议事堂内，众人分宾主落座。
月清影只带了那位手持玉如意的老者进来，络腮胡老者留在门外守卫。她也不绕弯子，直接取出三件物品，依次摆在桌上。
第一件，是一卷泛黄的兽皮契约。墨尘接过展开，瞳孔骤缩：“这是……墨家先祖墨千山与明月商会创始人‘月无涯’签订的《归墟守望盟约》！原件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商会秘库中一直保存着。”月清影平静道，“按照盟约，墨家负责镇守内陆归墟入口，月家负责监控海上归墟异动。双方需每三十年互通情报一次。但自从三百年前墨家遭劫、流云一脉覆灭后，这个传统就断了。”
她看向墨尘：“家父一直想重新联系墨家后裔，但苦于不知你们隐居何处。直到七日前，天衍宗司徒允长老通过万宝阁渠道传来消息，我们才知晓落霞村之事。”
墨尘手指摩挲着兽皮，神情复杂。
第二件，是一枚黑色令牌，样式和林小鱼的“墟眼监察令”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材质是深海玄铁，边缘多了海浪纹路。
“监察令副令。”月清影将令牌推向林小鱼，“此令由商会世代保管，可在东海范围内感知归墟封印状态。三日前赤星连珠时，副令突然发烫，显示归墟核心封印松动度达到了……三成七。”
林小鱼拿起副令，左臂的主令果然传来共鸣般的温热。他神识探入，脑海中浮现出一幅东海地图，其中一处深海区域被标红，旁边浮动着不断上升的数字：37…371…372……
“封印在持续松动。”月清影语气凝重，“按古籍记载，封印松动超过五成，归墟古城的‘时之迷雾’就会外溢，影响现实海域。超过七成，上古封印的‘墟兽’可能破封而出。”
林小鱼放下令牌：“第三件呢？”
月清影取出一个密封的玉盒，盒盖上贴着三道符箓。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引解开封印，盒中躺着一封以特殊防水纸书写的信。
信纸展开，字迹苍劲有力：
“致执笔人：
见字如晤。
吾乃流云一脉旁系后人，月无痕。三百年前，吾祖携族人渡海东迁，于明月岛扎根，改姓为月，以商会掩人耳目。
今归墟异动，赤星现世，大劫将至。吾等世代监视归墟，发现封印松动与一神秘教派有关。彼等自称‘归墟教’，崇拜墟之力，近来在东海活动频繁。
另，吾手中存有半卷《坤舆录》残篇，乃当年流云主脉从归墟带回之物，或与‘地书’有关。
诚邀执笔人亲赴东海，共商对策。三月后，东海万宝大会召开，七十二岛势力齐聚，正是追查归墟教之良机。
事关世界存亡，望君慎重。
——月无痕 绝笔”
信末，盖着一个印章：流云纹环绕着一支笔。
林小鱼盯着那印章，又看看自己左臂的印记，陷入了沉思。
议事堂内安静了片刻。
君莫问率先开口：“东海局势不明，归墟教深浅未知。林小鱼现在修为停滞，去东海太冒险。”
萧霜寒却道：“既与地书有关，便值得一去。剑修之道，本就是在险境中求突破。”
王多宝则已经掏出小本本在计算：“东海万宝大会是十年一度的贸易盛会，去年成交额预估在八千万上品灵石以上。身份参加，商业机会……不可估量。”
苏小小从外面探头进来——她刚收到万宝阁总部的传讯：“我查过了，明月商会信誉评级是‘甲上’，三百年来从未有过重大违约记录。月无痕是商会现任大长老，常年闭关，但确实有流云血脉的传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小鱼。
林小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月清影：“月少主，我有几个问题。”
“请问。”
“第一，归墟教现在的活动有多猖獗？”
月清影取出一枚留影石激活，空中浮现画面：深夜的海岛上，一群黑袍人围着篝火举行某种仪式，他们脚下绘制着扭曲的阵法，阵眼处摆放着……一枚黑色的、跳动的心脏状物体。
“这是三个月前我们在外海荒岛拍到的。”月清影声音转冷，“近半年来，东海已发生十七起修士失踪案，失踪者修为从筑基到金丹不等。商会暗探查到的线索，都指向归墟教。他们似乎在收集‘有灵根者的心头血’，用于某种邪术。”
“第二，”林小鱼继续问，“你手中的半卷《坤舆录》，具体记载了什么？”
月清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残篇记载了归墟古城外围的部分地形，以及三种在‘规则迷雾’中保持方向的方法。但最关键的部分——如何进入古城核心区域——缺失了。”
“第三，”林小鱼竖起三根手指，“如果我去东海，你们能提供什么保障？”
月清影正色道：“第一，商会将授予您‘名誉客卿’身份，可调动部分商会资源。第二，您在东海期间，商会会派出至少两位元婴长老暗中保护。第三，万宝大会期间，商会将为您安排最安全的住处，并开放秘库，任您查阅所有关于归墟的古籍。”
条件相当优厚。
林小鱼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前世他思考剧情走向时的习惯动作。
去，还是不去？
从编剧思维来看，这是典型的“多线剧情合并”节点：
线索一：地书在归墟（平衡之神地图）。
线索二：商会印记在东海出现（司徒允情报）。
线索三：流云旁系存世，手握半卷地书残篇（月无痕信件）。
线索四：归墟教活动猖獗，可能与神秘组织有关（矿洞黑袍人、东海邪教）。
四条线都指向东海。
从生存需求来看，东海远离五宗权力中心，反而更安全——那些对他执笔人身份虎视眈眈的势力，手伸不到那么远。而且月清影提出的保护条件不差。
更重要的是……
“东海冬天暖和吗？”林小鱼突然问。
月清影又愣住了：“东海四季如春，冬季平均气温在十五度左右……”
“那就去。”林小鱼一拍桌子，“北原冰宫听着就冷，南荒葬神渊听着就热，还是东海气候宜人。而且海鲜应该比内陆便宜吧？”
王多宝猛点头：“东海灵珠贝、珊瑚灵液、深海玄铁，在中土的溢价都在三倍以上！如果能打通贸易渠道……”
君莫问扶额：“你就不能找个正经点的理由吗？”
“这就是最正经的理由。”林小鱼一本正经，“养生疗养，当然要选气候好、物价低、风景优美的地方。至于顺便查案、找地书、参加万宝大会——那都是‘顺便’。”
月清影嘴角终于明显上扬了一个弧度：“林道友果然……与众不同。那么，商会船队将在此休整一日，后日清晨启程返航。诸位可乘船同往，航程约需半月。”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一整天，落霞村都在为林小鱼团队准备行装。守秘一族送来了特制的“抗规则迷雾”香囊，里面装着祖传的药草；墨尘整理了一套墨家历代探索归墟的心得笔记；云老爷子则塞给林小鱼一枚护身玉佩，据说能抵挡一次元婴级的致命攻击。
傍晚时分，林小鱼独自在村口溜达，遇到了正在检查船只的月清影。
“月少主亲自查船？”林小鱼有些意外。
“习惯。”月清影正蹲在一艘护卫舰的船舷边，手指抚过船体上一道细微的刮痕，“海上航行，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这道刮痕……不像是礁石或海兽造成的。”
林小鱼凑过去看，刮痕很细，但边缘异常平整，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过。
“能看出是什么吗？”
月清影摇头，但眉头紧锁：“感觉像是……某种空间切割的痕迹。但如果是空间法术，船体应该直接被切开，不会只有这么浅的刮痕。”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可能是我想多了。林道友，明日商会会在船上设宴，算是为诸位接风。东海特色海鲜宴，还请赏光。”
“一定一定。”林小鱼笑着应下。
月清影转身走向主舰。林小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左臂的印记突然毫无征兆地烫了一下。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船队中那艘最小的货船——就是之前月清影检查的那艘护卫舰后面跟着的运输船。
货船看起来很普通，船上堆满了补给物资，几个船工正在装卸货箱。一切如常。
但林小鱼左臂的印记越来越烫，甚至开始微微震动。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知。
在执笔人的“规则视角”下，世界再次变成了线条和光点的网络。大部分船只的规则线条都是正常的蓝色或白色，唯有那艘货船……
船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膜”。那层膜在不断扭曲、蠕动，像是活物。而膜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那纹路的风格，林小鱼在矿洞第七层的黑袍人阵法中见过。
空间屏蔽技术。
而且是升级版，更加隐蔽，更加精细。
“月少主！”林小鱼喊住已经走到舷梯边的月清影。
月清影回头：“何事？”
林小鱼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那艘货船……是商会自己的，还是外包的运输船？”
月清影眼神一凝：“是商会直属的‘丙字七号’运输船，负责运送大宗物资。船长老赵在商会干了四十年，船员也都是熟面孔。有问题？”
“船可能没问题，但船上的东西……”林小鱼指了指自己的左臂，“我的印记对它‘过敏’。”
月清影脸色变了。她迅速朝远处那位络腮胡老者打了个手势。老者会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码头阴影中。
一炷香后，络腮胡老者返回，脸色难看：“少主，船上查过了，货箱里都是正常的粮食、淡水和建材。但……”
“但什么？”
“货舱底部的防水层，有被人撬开又重新封装的痕迹。我掀开看了，里面藏着三个密封的铁箱，箱子上刻着……归墟教的纹章。”
月清影的银灰色瞳孔中闪过寒光：“铁箱里是什么？”
“还没开箱。箱子被复杂的禁制锁着，强行开启可能会触发自毁或警报。”络腮胡老者道，“从箱子的大小和重量判断，可能是……某种活物。”
活物。
林小鱼和月清影对视一眼，都想到了留影石里那些诡异的仪式，以及“有灵根者的心头血”。
“船上的人控制住了吗？”月清影问。
“控制住了，包括老赵。但他们好像都不知道铁箱的存在，说是昨晚在‘黑礁湾’停靠补给时，有一批新货装船，他们只清点了数量，没开箱验货。”
“黑礁湾……”月清影咬牙，“那是三岛联盟的地盘，向来和我们不对付。如果是他们做手脚……”
林小鱼突然插话：“先别打草惊蛇。既然对方把东西悄悄送上船，肯定有后续计划。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正常出发。”林小鱼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路上盯着那艘货船，看谁会来接触，或者……那些铁箱里的‘活物’什么时候会‘醒’。”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查查昨晚在黑礁湾负责装货的是哪些人，以及……那批货的提单是谁签的。”
月清影深深看了林小鱼一眼：“林道友，你以前……真的只是写话本的？”
林小鱼笑了：“写话本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设计剧情和挖坑。现在有人在我们船上埋了个‘定时炸弹’，我当然要看看，这炸弹是打算炸谁，以及……怎么拆才最精彩。”
夜幕彻底降临。
那艘货船静静地停泊在码头，船上的“铁箱”在货舱底部沉默着。而主舰的舱室内，月清影正在重新安排航行计划，以及……布置一个陷阱。
林小鱼回到住处，推开窗，看着河面上倒映的星光。
左臂的印记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场东海之行，从一开始，就已经踏入了某个漩涡。
但他反而有些兴奋。
“归墟教、流云旁系、地书残篇、商会内鬼……”他掰着手指数，“要素齐全，矛盾集中，还有航海冒险的戏码——这要是写成剧本，至少能拍四十集。”
窗外，夜风吹过河面，带来潮湿的水汽。
远方海的方向，隐约能听到潮声。
【章末预告】：
航程开启，暗流涌动。货舱中的铁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黑礁湾的幕后黑手是谁？而在航行的第七日，当船队经过传说中的“迷雾海沟”时，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骤然降临——来自海底的阴影，与船上的内鬼里应外合。林小鱼将如何用他“停滞的修为”和“编剧的思维”，破解这场杀局？下一章：《海上的规则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