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楼外的复盘
离开忘忧茶楼时,天色已近黄昏。
鬼哭集内没有日月,只有山谷顶部镶嵌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萤石提供照明。这些萤石的光线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变暗,模拟昼夜交替——此刻,萤石的光正从午时的明亮转向傍晚的昏黄。
林小鱼四人没有立刻离开茶楼区域,而是在附近找了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布下隔音结界,开始复盘刚才听到的故事。
“创造之神、毁灭之神、平衡之神……”司徒允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我们之前的所有认知都要推翻。”
萧霜寒抱着剑,靠在岩壁上:“源核不是灾祸,是调节器。守护者不是英雄,是燃料。”
苏小小声音发颤:“那我们……我们做的一切,加固封印、对抗组织,难道都是在帮那个‘平衡之神’维持这个……这个用活人当燃料的系统?”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林小鱼。
林小鱼盘膝坐在地上,双眼微闭,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在前世构思剧本时的习惯动作。
良久,他睁开眼睛,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各位,我们先别急着下结论。”林小鱼的声音平静,“说书人讲的故事,只是‘一个版本’。而任何故事,都有讲述者的立场、目的和……可能的扭曲。”
他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这个故事如果完全是真的,那‘平衡之神’的设定就存在逻辑矛盾——如果祂真的只想维持平衡,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直接调整世界规则不行吗?非要搞个‘源核’出来,还得用活人献祭维持?”
“第二,守护者们的‘反抗’和‘留下后门’,这个故事里说得太含糊。他们到底留下了什么后门?怎么操作?代价是什么?这些关键信息,说书人一个字没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林小鱼看向三人,“说书人最后那句话——‘在这个故事里,你扮演的角色,还没有定。’”
“他为什么要特意对我说这句话?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修的是‘叙事之道’?还是说……他在暗示,我可以改变这个故事的走向?”
司徒允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说书人讲这个故事,本身就可能是在‘引导’我们?”
“或者说,是在‘测试’。”林小鱼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测试我们对这个真相的反应。如果我们愤怒、绝望、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那我们就只是‘燃料’的命。但如果我们开始思考‘如何改变’,那我们就有资格成为……他说的‘执笔人’。”
萧霜寒突然道:“说书人可能是‘后门’的守护者。”
这话一出口,林小鱼眼睛一亮。
“没错!如果流云一脉真的留下了后门,那总得有人知道这个后门的存在,并在合适的时机,引导合适的人去使用它!”林小鱼思路越来越清晰,“说书人在鬼哭集这么多年,每天讲故事,就是在筛选——筛选那些听到真相后,不会崩溃,反而会想‘如何破局’的人!”
苏小小眨眨眼:“那我们通过测试了吗?”
“不知道。”林小鱼咧嘴一笑,“但至少,我们现在要去干点‘执笔人’该干的事了。”
“什么事?”
“去三号当铺。”林小鱼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既然说书人给我们讲了‘背景故事’,那我们就去收集‘人物设定’和‘道具清单’。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能只有世界观,还得有角色和关键物品。”
他看向司徒允:“司徒师兄,带路。”
二、三号当铺的古怪交易
三号当铺位于鬼哭集最偏僻的角落,是一栋低矮的石屋,门面窄小,连个招牌都没有。如果不是门楣上刻着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叁”字,很容易就会错过。
推门进去,里面比想象中宽敞。
当铺的柜台后,坐着一个戴着独眼眼罩的枯瘦老者。老者正在擦拭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晶石,晶石表面时不时闪过诡异的红光。
听到推门声,老者头也不抬:“典当还是赎当?”
“打听消息。”司徒允上前,将一枚大鬼钱放在柜台上。
老者终于抬起独眼,瞥了鬼钱一眼,又扫过四人:“什么消息?”
“关于‘解除血脉诅咒’的消息。”林小鱼开口,“有人告诉我们,三号当铺知道怎么解除守秘一族的诅咒。”
老者擦拭晶石的手停顿了一瞬。
“谁告诉你们的?”他声音嘶哑。
“一个货郎。”林小鱼坦然道,“他说,用祠堂通道的实时监测数据,可以换到这个消息。”
老者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在拉:“年轻人,你被耍了。”
“哦?”
“守秘一族的血脉诅咒,是上古神灵级的存在留下的,别说解除,连削弱都做不到。”老者将晶石放在柜台上,独眼盯着林小鱼,“那个货郎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在试探你们对守秘一族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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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鱼并不意外:“所以,当铺并没有解除诅咒的方法?”
“有。”老者语出惊人,“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解除’。”
他站起身,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一个木盒,放在柜台上。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墨黑色的玉佩。
玉佩的造型,与墨玄腰间那块有七分相似,但更古朴,表面刻着的也不是云纹,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文字又像图画的符号。
“这是‘墨家秘符’。”老者指着玉佩,“戴在身上,可以暂时屏蔽血脉诅咒的感应,让守秘一族的人离开落霞村百里之外。但只能维持三天,三天后诅咒会反噬,而且反噬强度会增加三成。”
“饮鸩止渴。”萧霜寒冷声道。
“但总比永远困死强,不是吗?”老者独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光芒,“有些人,宁愿用三天的自由换一辈子的希望,哪怕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
林小鱼盯着那枚玉佩:“这玉佩,是墨家制作的?”
“墨家先祖。”老者点头,“三百年前,墨家离开前,留下了三枚这样的玉佩。一枚给了当时的守秘族长,一枚给了流云脉主,一枚……留在了当铺。”
“另外两枚呢?”司徒允急问。
“守秘族长那枚,在第一次使用后,连人带玉佩一起化作了飞灰。”老者淡淡道,“流云脉主那枚……在流云一脉‘失踪’后,不知所踪。”
林小鱼心中一动。
流云脉主云涯子,矿洞里的那位前辈,他是不是就是因为用了这枚玉佩,才能离开落霞村范围,进入矿洞深处?
然后……发现了真相,留下了遗言,最终陨落?
“这枚玉佩,怎么换?”林小鱼问。
“不换。”老者合上木盒,“只是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知道,所谓的‘解除诅咒’,根本不存在。墨家研究了三年,也只能做出这种‘延迟发作’的玩意儿,代价还是加剧反噬。”
他重新坐下,继续擦拭那枚黑色晶石:
“你们要找的,不是解除诅咒的方法,而是……让诅咒‘失效’的方法。”
“有区别?”苏小小问。
“当然有。”老者独眼看向林小鱼,“诅咒就像一把锁,解除诅咒是找到钥匙开锁。而让诅咒失效……是把锁连着门一起砸了。”
林小鱼听懂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源核’这个系统崩溃了,维系诅咒的力量源头就没了,诅咒自然失效?”
“聪明。”老者点头,“但系统崩溃的后果,可能是世界毁灭。你们敢赌吗?”
敢赌吗?
这个问题,让四人都沉默了。
良久,林小鱼突然笑了:“老爷子,您知道的太多了。”
老者擦拭晶石的手再次停顿。
“一个鬼哭集当铺的掌柜,不但知道上古神灵、源核本质、三大守护家族的秘辛,还能拿出墨家秘符……”林小鱼向前一步,盯着老者的独眼,“您到底是谁?”
老者沉默。
当铺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就在此时,当铺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浑身缠满绷带、只露出灰色眼睛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沼泽里那个“绷带人”!
三、绷带人的赌约
绷带人走进当铺,没有看林小鱼四人,而是径直走向柜台,将一枚漆黑的令牌放在台面上。
令牌上刻着的,正是之前战场发现的、那个扭曲的触手符号。
“赎当。”绷带人声音嘶哑。
老者看了一眼令牌,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密封的玉盒,推了过去。
绷带人接过玉盒,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林小鱼突然开口。
绷带人停下脚步,灰色眼睛看向林小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沼泽里那些怨尸,是你操控的吧?”林小鱼问。
“是测试。”绷带人承认得很干脆,“主上想知道,你有没有资格成为‘执棋者’。”
“执棋者?”林小鱼挑眉,“不是‘执笔人’?”
“执笔人是写故事的人,执棋者是在故事里下棋的人。”绷带人淡淡道,“你通过了测试——没有用蛮力摧毁怨尸,而是用‘故事’化解了怨气。这说明你理解‘规则’,并懂得利用规则。”
“你们的主上是?”
“你很快就知道了。”绷带人顿了顿,“如果你敢来赴约的话。”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黑色的请柬,放在柜台上:
“明日午时,鬼哭集地下斗场,第三号包厢。”
“主上想和你……玩一局。”
说完,绷带人转身离开,消失在门外的昏暗中。
林小鱼拿起请柬。请柬入手冰凉,材质似纸非纸,似皮非皮。正面用金漆写着一行字:
“赌局名称:世界的选择。”
“赌注:执笔人的资格。”
背面则是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了鬼哭集地下斗场的位置。
“地下斗场……”司徒允脸色微变,“那是鬼哭集最危险的地方。在那里,什么都可以赌——法宝、丹药、功法、情报,甚至……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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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斗场的规矩和集内其他地方不同。”萧霜寒补充道,“那里允许‘有限度的武力冲突’。虽然不能杀人,但打残打废是常有的事。”
苏小小担忧地看着林小鱼:“林师兄,这明显是陷阱。”
“我知道。”林小鱼收起请柬,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这也是机会。对方既然摆明了车马要和我‘玩一局’,说明他们认可了我的‘价值’。而价值,是可以谈判的。”
他看向柜台后的老者:“老爷子,地下斗场,您了解多少?”
老者独眼盯着林小鱼看了良久,突然叹了口气:
“年轻人,你知道‘执笔人的资格’意味着什么吗?”
“愿闻其详。”
“意味着你可以参与决定这个世界的‘结局’。”老者缓缓道,“彻底开门,迎接毁灭;彻底关门,断绝希望;或者……找到第三条路。”
“但无论哪种选择,都需要‘资格’。这个资格,不是修为高低,不是势力强弱,而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深度’,以及你愿意为选择付出的‘代价’。”
老者站起身,从柜台后走出来。他走路的姿势很怪,一瘸一拐的,左腿似乎有残疾。
“三百年前,也有一个人,拿到了‘执笔人的资格’。”老者声音缥缈,“他叫云涯子,流云一脉的脉主。”
林小鱼瞳孔一缩。
“云涯子前辈……他也来过这里?”
“何止来过。”老者走到当铺角落,推开一扇暗门,“他在这里,留下了‘资格测试’的记录。想看看吗?”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
林小鱼和司徒允三人对视一眼,点头。
“走。”
四、云涯子的遗产
石阶向下延伸了约莫百丈,才到达底部。
底部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四壁镶嵌着发光萤石。石室中央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枚玉简,一枚破损的墨家秘符,还有……一本手札。
手札的封皮已经泛黄,上面用苍劲的字迹写着四个字:
《墟门笔记》。
“这是云涯子当年留下的。”老者指着那枚破损的玉佩,“他用了墨家秘符,离开落霞村,深入矿洞,发现了‘源核’的真相。回来后,他在这里闭门三天,写下了这本笔记。然后……他就带着流云一脉的精锐,再次进入矿洞,再也没有回来。”
林小鱼走到石桌前,拿起那本手札。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余,云涯子,流云第七代脉主。今日方知,我族三百年守护,实为献祭。上古所谓‘平衡’,不过是神灵视众生为刍狗之借口。”
“源核非灾,乃门也。门后之墟,亦非恶,乃世界另一面也。”
“然,以活人为薪,维持此门,此非正道,乃邪道!”
“余决意,寻‘后门’之法,或彻底闭门,断绝此祸;或彻底开门,直面墟界,寻共存之道。”
“若后人得见此笔记,当知:流云一脉非失踪,乃求道而去。纵身死道消,无悔。”
后面的内容,详细记录了云涯子对“源核”的研究:
源核的结构分析(能量流向、符文阵列、空间坐标)
墟界能量特性(寂灭魔气的本质是“过度纯净的毁灭之力”,需要“创造之力”中和)
三大守护家族血脉的区别(流云剑气偏“净化”、司徒守护力偏“稳定”、墨家秘法偏“通道”)
“后门”的可能位置(矿洞深处第七层,需要三族血脉合力开启)
最后几页,字迹开始凌乱:
“墨家临阵退缩……司徒主脉态度暧昧……唯我流云,孤军奋战……”
“然,余不悔。”
“后人若至,当携此笔记,集三族之力,开‘后门’,做选择。”
“此界命运,当由此界生灵自决,非神灵可定!”
笔记到此结束。
林小鱼缓缓合上手札,心中激荡。
云涯子……三百年前,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
他甚至已经找到了“后门”的位置,只差最后一步。
但墨家退缩,司徒家犹豫,流云一脉孤军奋战,最终全族覆灭。
“墨家当年为什么退缩?”林小鱼看向老者。
老者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因为墨家发现了‘真相的真相’。”
“什么意思?”
“云涯子以为,只要打开后门,就能做选择——彻底开门或彻底关门。”老者独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但墨家通过古籍研究却发现……所谓的‘后门’,可能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司徒允震惊。
“或者说,后门是存在的,但它通向的,不是‘开门’或‘关门’的开关。”老者一字一句道,“而是……‘重启’的按钮。”
“重启?”
“对。”老者点头,“源核这个调节系统,运行了数万年,已经积压了太多‘错误数据’。彻底开门,毁灭之力会瞬间冲垮世界。彻底关门,创造之力会失去制衡,让世界走向另一种疯狂。无论哪种选择,结果都是……世界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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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正的‘后门’,可能是一个‘格式化重启’的功能。”林小鱼接过话,“把世界恢复到某个‘初始状态’,然后重新开始。”
“聪明。”老者赞赏地看了林小鱼一眼,“但重启的代价是什么?现在世界上的一切生灵、文明、记忆……会不会全部清零?谁也不知道。”
“所以墨家退缩了。”司徒允喃喃道,“因为他们不敢赌。”
“不是不敢赌,是不能赌。”老者摇头,“墨家当时已经是三大守护家族中实力保存最完整的一支。如果他们跟着流云一脉去开‘后门’,万一重启了,墨家也就没了。他们选择……保全家族,继续维持现状。”
“然后三百年过去了,现状也维持不下去了。”林小鱼冷笑,“墨家现在冒出来,是想干什么?重新找‘执笔人’,再试一次?”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桌上的请柬:
“明天那场赌局,你如果赢了,可能就会知道答案。”
林小鱼拿起云涯子的笔记和那枚破损的墨家秘符,收入怀中。
“老爷子,多谢。”
老者摆摆手:“我只是个看门的。云涯子的遗产,该交给有资格的人。至于你有没有资格……明天见分晓。”
四人离开当铺,回到鬼哭集街道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萤石的光芒转为深蓝,整个鬼哭集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林师兄,明天你真的要去?”苏小小担忧道。
“去。”林小鱼语气坚定,“但不是去‘赌’,而是去‘谈判’。”
他看着手中的请柬,眼中闪过编剧拆解剧情时的光芒:
“对方既然想玩‘世界的选择’这种高端局,说明他们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筹码。”
“而我的筹码……”林小鱼摸了摸怀中的《墟门笔记》,“就是三百年前,云涯子前辈用全族性命换来的……‘真相’。”
“这场赌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