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黑剪刀刺入虚空节点的瞬间,一声清脆至极的裂响,在这个颠倒的灰白世界中骤然炸开。
那不像是刺破了空气,倒像是用铁锤狠狠砸在了一块巨大的、看不见的钢化玻璃上。
“不——!!!”
镜鬼那原本嚣张、无处不在的狂笑声,此刻变成了一种因为规则崩塌而产生的凄厉尖啸。那声音不再重叠宏大,而是变得单薄、脆弱,像是玻璃被碾碎时的哀鸣。
“我的世界!我的脸!!”
周围那成百上千个扑向李夜的“镜像分身”,动作在这一瞬间定格。
然后,错位。
就像是一幅被撕碎的老旧黑白胶片。
那些分身的头颅、躯干、四肢,沿着空气中蔓延的黑色裂纹整齐地断开。切口处没有流血,只有无数灰色的碎片在崩解、消散,化作漫天晶莹的尘埃。
整个颠倒乾坤的领域,塌了。
“轰隆隆——”
一种强烈的失重感猛然袭来。
李夜只觉得脚下一空,周围那些灰白色的镜面碎片像暴雨一样向头顶飞去,而他整个人则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
眩晕。
恶心。
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疯狂搅拌。
但李夜死死握住手中的黑剪刀,另一只手护住胸口,眼神始终保持着清明。他知道,这是空间维度重置时的必然反应。
“砰!”
失重感戛然而止。
双脚重新踏在了坚实的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那种粘稠如胶水的空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闺房内那股陈旧的脂粉味和令人窒息的灰尘气。
色彩重新涌入视野。
朱红的窗棂,翠绿的帘幔,还有那根插在地上、已经熄灭的【人油尸烛】。
李夜低头看了一眼。
黑剪刀重新回到了他的右手。左手上缠绕的那块红盖头残片,正散发著淡淡的余温。
回来了。
“哗啦——!!!”
还没等李夜站稳,大厅正中央,那面被他当作“门”的红木梳妆镜,突然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
厚重的镜面完全无法承受规则破碎的反噬,瞬间炸成了无数细碎的银片,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原本蒙在上面的黑布,也被这股冲击力撕成了碎片,像黑色的蝴蝶一样飘落。
每一块飞溅的镜子碎片里,似乎都映着一只惊恐、绝望的眼睛。
“呼”
李夜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青衫上的玻璃渣。
暴力破局,最为致命。
管你什么规则怪谈,只要找到了阵眼坐标,一剪刀下去,该碎还得碎。
“想跑?”
李夜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满地的碎片上,而是瞬间锁定在了梳妆台的底座附近。
那里,一滩银红色的液体正在缓缓蠕动。
那就是镜中煞的本体。
失去了镜子这个“壳”,它无法再维持人形,也无法再复制任何东西,彻底被打回了原形——一团拥有自我意识、吞噬了无数女子面容精华的活体水银。
这团液体像是有生命一样,迅速在地板缝隙间流淌,试图钻进地底逃走。
“想走?”
李夜冷笑一声,动作极快地从竹箱里掏出了一个早已备好的黑陶坛子——【封魔坛】。
但他没有直接去抓。鬼水银剧毒,且极滑,用手是抓不住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朱砂粉,对着那团液体的退路猛地撒去。
“滋滋!”
朱砂是极阳之物,洒在地面上,瞬间形成了一道红色的火墙。那团银色液体一碰到朱砂,就像是蜗牛碰到了盐,立刻缩成一团,表面冒起阵阵青烟。
前路被封。
液体掉头想往回跑。
“叮!”
一把黑剪刀带着森寒的煞气,精准地插在了它的后路上,入木三分。
刀刃震颤,煞气逼人。
那团液体被逼到了死角,瑟瑟发抖,不再流动,而是聚拢成了一个银色的圆球,表面不断浮现出各种扭曲微小的人脸,似乎在对着李夜求饶。
“晚了。”
李夜面无表情,拿出封魔坛,坛口对着那团液体。
他手指沾了一点黑狗血,在坛底画了一道引煞符。
“收!”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坛子里传出。
那团银色液体虽然极不情愿,但在剪刀煞气和朱砂火墙的逼迫下,只能化作一条细细的银线,无奈地钻进了黑漆漆的坛子里。
“咕嘟。”
随着最后一滴液体入坛,李夜迅速盖上盖子,贴了一张镇尸符封死。
坛身入手极沉,而且冰凉刺骨,哪怕隔着陶土,都能感觉到里面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之气。
【完整度:完美】
【特性:破妄、通幽、液态记忆。】
【评价:吸收了百人面相与胭脂毒素的极品水银,远超普通水银,是制作高阶纸人眼睛的不二之选。】
李夜轻轻摇晃了一下坛子,听着里面液体撞击坛壁的闷响,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趟凶宅,没白来。
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识海,翻开了《扎纸天书》,目光锁定在那张依旧灰暗、尚未点亮的终极图纸上——【s级 · 红衣纸新娘】。
【已就位:】
心: 核心动力炉(神性残渣)
衣: 怨煞红盖头(残片,不完整)
眼: 鬼水银(血炼)
【缺失关键素材:】
骨: 百年阴山泪竹(需极阴之地玉化竹骨,支撑s级躯体)。
发: 千年怨灵发(需极阴极怨之鬼发,连接神魂)。
皮: 完美画皮(需煞级画皮鬼之本源,赋予拟人质感)。
“骨头、头发、皮囊”
李夜心中盘算著:“骨头得去城外荒野的倒悬山找,那地方凶险万分;头发还得去打听打听哪里有断头煞,至于皮”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皮,就在那个胭脂铺里。
“李李师傅?”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颤音的呼唤声,从旁边的拔步床底下传来。
李夜转过头。
只见那个一直躲在床底下的翠云,正哆哆嗦嗦地探出半个脑袋。
她一直闭着眼,捂著耳朵,哪怕听到了外面的巨响也不敢出来,直到感觉周围那种令人窒息的阴冷感消失了,才敢出声试探。
“出来吧,结束了。”
李夜收起封魔坛,语气平淡。
翠云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看到满地的镜子碎片和恢复正常的房间,整个人瘫软在地,放声大哭。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她摸著自己那张依旧松弛、但不再继续流淌的脸,那种时刻被窥视、被取代的恐惧感终于消失了。
李夜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宣泄。
他是个工匠,工匠干完活,还得检查一下现场,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他走到那面已经破碎的红木梳妆镜前。
镜面虽然碎了,但厚重的木质镜框还在。
李夜蹲下身,用剪刀尖拨开了残留在镜框背板上的一些烂布头和胶水痕迹。
“嗯?”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镜框背面的夹层木板上,赫然画著一道极其隐蔽的、暗红色的符文。
那符文的笔触很细腻,线条柔美,不像是道士画的狂草,倒像是女子描眉时的笔触。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画符用的颜料。
那不是朱砂,也不是鸡血。
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有些粘稠的泥状物。
李夜凑近了,用小指甲挑起一点那已经干涸的“红泥”,放在鼻端轻轻一嗅。
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
脂粉味。
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
在鬼新娘的红盖头上闻到过,在那个神秘女客留下的胭脂盒里闻到过,在今天早上那瓶“神仙水”里也闻到过。
这是【胭脂泥】。
一种用尸油混合著骨灰和胭脂调和而成的特殊颜料,专门用来控制阴物。
“原来如此。”
李夜看着那道符文,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
这只镜鬼,不是野生天长的。
它是被人养在这里的。
那个幕后黑手,利用“神仙水”让女人们皮肉分离,又通过这些特制的镜子,豢养镜鬼来收割女人们的五官和神韵。
等到时机成熟,镜鬼吃饱了,那些女人的脸也就彻底废了。
而那个黑手,就可以坐收渔利,既得到了剥离下来的人皮,又得到了镜鬼反哺的精气。
这是一条完整的、吃人的产业链。
“好算计。”
李夜站起身,手指轻轻搓去了那点胭脂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镜鬼是有主的。”
“有人把这刘府,当成了她的养殖场。”
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院墙,看向了枯水镇街口的那家铺子。
【醉红颜】胭脂铺。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穿着红裙、笑靥如花的老板娘。
“既然你敢把手伸这么长”
李夜提着黑剪刀,大步走向门口,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