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将那令人牙酸的抓挠声锁在了屋内。墈书君 芜错内容
李夜并没有慌乱。他先是指了指那张拔步床的床底,示意早已吓瘫的翠云躲进去:“捂住耳朵,闭上眼,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待翠云藏好后,他从竹箱里取出了一根【尸油白烛】点燃,又拿出了一个刚刚在路上随手剪好的【无面纸人】,将其摆放在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正对着那面蒙着黑布的镜子。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个够。”
李夜退入阴影,手指轻轻一勾,扯下了镜子上的黑布。
游戏,开始了。
“咔哒。”
门栓自行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锁闭声。
随着房门关闭,这间位于刘府深处的闺房,彻底沦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屋内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厚重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几缕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且陈旧的脂粉味,那是翠云平日里为了掩盖脸上腐烂气息而洒下的香粉,混合著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生锈血液般的金属腥气,闻得人胃里发酸。
“李李师傅”
翠云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著自己那张正在缓慢流淌的脸,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含混不清:“别别开灯。”
她怕光。
确切地说,是怕光照亮那些被黑布蒙住的东西。
李夜没有理会她的哀求。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嗤”的一声点燃。
但他并没有点燃屋内的油灯,而是从竹箱里取出一根只有手指粗细、通体惨白的蜡烛。
【尸油白烛】。
随着烛火跳动,一团惨绿色的光晕缓缓散开,将整个房间染成了一种阴森的碧色。
在这种光线下,屋内的景象显得更加诡异。
只见这间原本应该温馨奢华的女子闺房,此刻却像是一间停尸房。
所有的窗户都被黑布封死,所有的瓷器、花瓶、琉璃摆件,凡是表面光滑能反光的东西,全都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漆。
而那些真正意义上的镜子——
梳妆台上的铜镜、立在墙角的穿衣镜、挂在床头的八卦镜足足有七八面,全部被厚重的黑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还要用浸泡过黑狗血的红绳捆了三道。
它们静静地立在绿色的烛光中,像是一个个穿着黑衣、站立僵硬的死人。
“封得很死。”
李夜提着蜡烛,走到那面最大的梳妆镜前。
即使隔着厚厚的黑布,他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镜面透出来,激得烛火疯狂摇曳。
刚才他在门外听到的那种“指甲刮擦声”,此刻却消失了。
镜子里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正在蛰伏,或者说在观察。
“这布,是谁教你蒙的?”
李夜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粗糙的黑布表面,触感湿冷,像是摸到了一块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裹尸布。
“是是卖神仙水的老板娘。”
翠云颤抖著说道:“她说神仙水有换皮的功效,换皮期间不能照镜子,否则魂会被吸走。她还给了我这些黑布,说是特制的‘镇灵布’。”
“呵。”
李夜冷笑一声。
果然是连环套。
那个画皮鬼不仅卖毒药,还负责送“棺材”。这些黑布哪里是什么镇灵布,分明是用尸水浸泡过的【养煞布】。
蒙上这些布,不是为了防止人照镜子,而是为了给镜子里的东西营造一个完美的、阴气不散的“孵化室”。
这就是把刘府当成了养殖场。
“说说吧。”
李夜转过身,黑剪刀在指尖轻轻旋转,发出令人心安的金属摩擦声。
“那个所谓的‘镜仙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
要在煞级诡异的规则里活下来,甚至反杀,就必须先搞清楚它的底层逻辑。
翠云咽了口唾沫,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惊恐,仿佛回忆那个游戏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也是也是老板娘教的。”
“她说,如果用了神仙水还觉得不够美,或者觉得脸上的皮松了,就可以在子时,玩这个游戏。
“规矩有三条。”
翠云伸出三根手指,那手指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指甲盖摇摇欲坠。
“第一,必须在午夜十二点,阴气最重的时候。”
“第二,要在镜子前点一根白蜡烛,然后拿着木梳,对着镜子梳头。一边梳,一边要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
“第三这是最关键的。”
翠云的声音开始发颤,牙齿咯咯作响:
“梳头的时候,镜子里的‘你’也会跟着梳。你们的动作必须完全一致。”
“但是如果镜子里的‘你’突然停下了,或者是笑了”
“你千万不能停!也不能回头!必须在三息之内,拿起手边的东西,把镜子砸碎!”
“如果砸碎了,就能换一张新脸。如果没砸碎,或者你也跟着停下了”
翠云捂住了脸,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镜子里的那个东西就会走出来。”
李夜听完,微微点头。
很经典的规则怪谈。
这所谓的“游戏”,本质上就是一场献祭仪式。
梳头是为了创建连接,默念名字是为了锁定灵魂。至于那个“砸镜子”的规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普通人在那种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停下或者诡异一笑,第一反应绝对是尖叫或者僵住,哪里还有力气去砸镜子?
而且,就算你真的砸了。
镜子碎了,镜鬼就会死吗?
不。
对于成了气候的【镜中煞】来说,镜子只是门户。门碎了,它依然在那个镜像空间里,随时可以换一面镜子爬出来。
除非
能把它的本体从镜子里钓出来,然后用物理或者规则手段,彻底抹杀。
“懂了。”
李夜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
亥时三刻。
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一刻钟。
“把眼泪擦擦。”
李夜走到翠云面前,语气冷漠:“想活命,就听我的。”
“去,躲到床底下去。用被子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哪怕是我叫你,也不许出来。”
“如果你看了一眼镜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翠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拔步床的床底,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房间里,只剩下李夜一人。
他并没有急着动手。
作为一个严谨的工匠,开工前必须先整理场地。
李夜将那些小的手镜、挂镜全部收拢,扔进了角落的大木箱里锁死。
只留下了那面最大的、足有半人高的红木梳妆镜。
他将这面镜子搬到了房间的正中央。
正对着门口,四面空旷,没有任何遮挡物。
“呼”
李夜吹灭了火折子。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只有那根插在镜子前的【尸油白烛】,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光影摇曳。
那块蒙着镜子的黑布,在绿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诡异的轮廓。布料随着气流微微起伏,就像是有一个人正站在镜子里,脸贴著布,静静地向外窥视。
李夜从竹箱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把陈旧的枣木梳子。
一盒散发著甜腻气息的胭脂。
他将这些东西整齐地摆放在镜前,就像是在布置一个精致的祭坛。
做完这一切,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镜子对面。
距离,三尺。
这是最佳的观赏距离,也是最佳的狩猎距离。
“当——”
远处,更夫的锣声隐约传来。
紧接着,刘府内的自鸣钟也开始报时。
沉闷的钟声在死寂的宅院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脏上。
十二下。
子时已到。
阴阳交界,鬼门大开。
“呼——”
原本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突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那风冷得刺骨,带着一股浓烈的水银腥气,吹得尸油烛的火苗疯狂乱舞,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面前的那面梳妆镜,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覆盖在上面的黑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猛地向下一扯。
“哗啦。”
黑布落地。
露出了那面光洁如新、却深不见底的铜镜。
而在镜子里
并没有映出李夜的身影。
因为李夜并没有坐在椅子上。
在黑布滑落的前一秒,他已经发动了【纸化】身法,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侧后方的阴影里。
此时此刻,坐在镜子前那把椅子上的,不是人。
而是一张纸。
确切地说,是一张刚刚被剪出来的、惨白扁平的人皮纸。
李夜躲在暗处,手中的黑剪刀微微张开,眼神冷静得像是一潭深渊。
他没有自己去梳头。
他扎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用珍贵的材料做皮,精心扎制的【无面纸人】。
它穿着李夜的青衫,身形与李夜一般无二。
但它的脸上,是一片空白。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只有一张惨白的、平滑的纸面。
“想要脸?”
李夜看着镜子,心中冷笑。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在这张白纸上画出一张脸来。”
在李夜的操控下,那个无面纸人僵硬地抬起了手。
它拿起了桌上的木梳。
动作机械、迟缓,却透著一种诡异的仪式感。
它对着镜子,将木梳缓缓梳向了自己那没有头发的、光秃秃的纸脑袋。
一下。
两下。
镜子里的景象,凝固了。
那个原本准备好要模仿活人动作、然后突然停下杀人的镜鬼,此刻正面对着一个完全超出了它理解范围的东西。
它映照不出五官。
它无法模仿一个“没有脸”的东西梳头。
它的规则逻辑,在这一瞬间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