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
随着那层厚重的黑纱缓缓落下,义庄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王胖子提着灯笼的手猛地一抖,昏黄的灯光晃动,将那张刚刚露出来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更加显得狰狞可怖。
“呕——!”
胖子只看了一眼,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捂著嘴连滚带爬地退到了墙角,发出干呕的声音。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人脸”。
那是一团正在缓慢融化的、惨白的蜡油。
名为翠云的女人,五官依旧还在原来的位置,但它们却像是失去了“根基”一样,松松垮垮地挂在面骨上。她的左眼皮像是一块湿抹布,软塌塌地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拉扯,一直流到了下巴的位置,露出里面鲜红的牙龈和参差的牙齿。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脸上的那层皮,变大了,变松了,再也包不住里面的肉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劣质脂粉味,混合著一种类似生肉在夏天发酵后的酸臭气,从她那张松弛的脸上扑面而来。
“李师傅我的脸”
翠云试图说话,但她的脸皮并不配合。每一次张嘴,脸颊上的皮肤都会像波浪一样颤抖、滑动,发出极其细微的、粘液拉丝般的“滋滋”声。
“别动。”
李夜并没有像胖子那样失态。
他甚至往前凑了一步,手中的黑剪刀微微抬起,用冰凉的刀背轻轻托住了翠云那即将滑落下巴的脸颊皮。
触感湿冷、软烂,完全没有活人皮肤该有的弹性。
【目标状态:皮肉分离(不可逆)】
【致病因:化骨水腐蚀韧带、尸油破坏胶原、水银毒素沉积。】
“皮下脂肪溶解,筋膜断裂。”
李夜的眼神冷静得像是在鉴定一块刚出土的烂肉,他用剪刀尖轻轻按了按:“你的皮和肉,已经分家了。”
“呜呜呜”
听到这话,翠云崩溃地大哭起来。但她的眼泪并没有顺着脸颊流下来,而是积蓄在那个松弛得像布袋一样的眼袋里,越积越多,把下眼睑坠得更低了,露出了里面猩红的眼肉。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怪物”
“说说吧。”
李夜收回剪刀,在旁边的一块抹布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污渍,语气平淡:“那瓶‘神仙水’,你用了多久?”
“三天才三天啊!”
翠云颤抖著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桌上。瓶子已经空了,但这股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第一天,白得发光。第二天,不出汗。到了今天早上我就觉得脸痒。不是皮上痒,是肉里面痒,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爬。”
“我忍不住去挠只是一抓,皮就动了!”
她举起手,做了一个抓挠的动作,声音尖锐嘶哑:“我的脸皮跟着手在动!它在骨头上滑来滑去!它想从我身上掉下来!”
李夜看着那个空瓶子,眼神幽深。
这就是【松皮水】的霸道之处。那个画皮鬼在加速“收割”,让活人的脸皮变成一件随时可以脱下的衣服。
“不仅是脸。”
翠云突然抓住了李夜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压得极低:
“还有镜子李师傅,那镜子不对劲!”
“镜子?”
“对!刚才我在照镜子的时候我明明在哭,可镜子里的那个‘我’没有哭。”
义庄内,烛火突然摇晃了一下。
“镜子里的那个‘我’,她的脸是好的!紧致、完美、年轻!她看着我哭,然后她笑了。”
翠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对着我,慢慢地裂开嘴,露出了一个好美、好贪婪的笑容。我看到她的嘴唇动了:‘你的脸坏了给我吧。’”
“说完,我就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从镜子里伸了出来,摸了摸我的脸”
“有意思。”
李夜听完,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画皮鬼负责在现实中“松皮”,镜鬼负责在精神层面“收脸”。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这单子,我接了。”
李夜站起身,从货架上取下一个特制的黑木箱子,开始往里面装墨斗、镇尸钉和一把特制的小铜锤。
“这不仅是救人,更是进货。”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空胭脂瓶上。既然镜鬼已经成了气候,那镜子背面一定凝结出了【鬼水银】。
那是制作高阶纸人眼睛的必需品。
“带路。去你家。”
刘府,后院。
即便是在深夜,这座豪宅依然透著一股死寂。
“李师傅,走后门。”翠云带着李夜绕过回廊,“老爷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而且府里好几个姨太太都‘病’了,不敢见人。”
李夜开启【解析眼】,扫视庭院。
只见整个刘府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闭着,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挂著厚厚的深色窗帘。院子里的水缸都被盖上了木盖。
这家人在怕“倒影”。
“到了,就是这间。”
翠云指著前方一座精致的小楼,脚步死活迈不动了:“我我不进去了。我怕”
李夜没有强求。
他独自一人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屋内一片漆黑。所有的镜子——梳妆镜、穿衣镜、手柄镜,全都被人用厚厚的黑布死死地遮住了。
就像是在给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家具,都穿上了孝服。
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在黑暗中弥漫。
李夜迈步走进屋内。
“哐当。”
身后的房门无风自闭。
“滋——滋——”
就在这时。
屋子中央,那个被黑布蒙住的巨大梳妆镜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声响。
那是指甲在玻璃上用力刮擦的声音。
一下。
两下。
仿佛镜子里面,正关着一个人。那个人正趴在镜面上,用指甲疯狂地抓挠著,试图
从里面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