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
赵山河那双原本半眯著的铜铃大眼,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猛地瞪圆。
“咔嚓。”
他手中那个原本用来装烈酒的粗瓷酒碗,竟然在无意识的指力下,崩裂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浑浊的酒液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柜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作为镇魔司的百户,骨关巅峰的武夫,他见过的妖魔鬼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神经早已坚硬如铁。
但李夜描述的画面,还是让他感到了一股从尾椎骨升起的寒意。
一口深达百米的枯井下面,不是水,是一片血海。
血海里插著一根还在跳动的、长满眼睛的巨大手指。
这已经超出了“妖魔”的范畴。
这是神性生物。
“你确定看清楚了?”赵山河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不再有刚才的豪迈,反而透著一股肃杀的凝重,那是面对灭顶之灾时的本能反应。
“我用纸水猴下去的。视觉共享。”
李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一具尸体的解剖结构:
“那东西是活的。井壁是它的肉,地下水是它的血。它每跳动一次,整个枯水镇的地脉就跟着震一次。而且”
李夜顿了顿,手中的黑剪刀轻轻点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它醒了。”
“昨晚那股冲天煞气,只是它翻了个身,或者是睁了一下眼。”
店铺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旺财躲在柜台下,发出不安的呜咽声,似乎也感应到了那个名字带来的恐怖。
赵山河沉默良久,松开了手里已经碎成粉末的酒碗碎片。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烟叶,塞进烟斗里,用火折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缭绕,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
“难怪”
赵山河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难怪上面把枯水镇列为‘甲级’隐患,却不肯说是为什么,只是死命令要守住。原来这镇子,根本就是建在一个怪物的身上。”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
“这情报,值这个价。”
他将那块沉甸甸的【黑金腰牌】推到了李夜面前。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正式的交付。
“从现在起,你就是镇魔司枯水卫的编外客卿。
赵山河站起身,身后的斩马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牌子有三个特权。”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每说一条,便屈起一根:
“第一,持械权。除了违禁的重弩和攻城器械,你可以合法持有任何兵器,包括制式斩鬼刀。没人敢再拿你的剪刀说事。”
“第二,情报权。镇魔司‘玄’字号以下的卷宗、地图、案底,你随时可以查阅。你可以去查你师父的死因,也可以去查这地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赵山河俯下身,那张满是伤疤的脸逼近李夜,眼中闪烁著森然的杀气:
“先斩后奏权。”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只要你确认对方是邪教徒、异化者,或者是阻碍封印任务的人杀了也就杀了。这块牌子,能保你不进大牢,不用偿命。”
这是一把尚方宝剑。
在乱世,这就是最大的护身符。也是李夜目前最需要的“合法外衣”。
李夜伸手握住那块冰凉的腰牌,感受着上面繁复的狴犴纹路,那是权力的质感。
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多谢大人。”
“别急着谢。”赵山河摆摆手,恢复了雷厉风行的作风,“既然拿了好处,就得干活。我现在要去布置镇压大阵,没空去翻故纸堆。”
“既然你能看出井下的名堂,那就去帮我查查根脚。”
赵山河从腰间解下一把黄铜钥匙,扔给李夜:
“这是档案室的钥匙。去查查三百年前枯水镇建镇时的原始记录。我要知道,这根手指到底是从哪掉下来的,当年的封印又是谁布下的。”
“知己知彼,才能下刀。”
“明白。”
李夜接过钥匙,将腰牌挂在腰间,提着黑剪刀站了起来。
“旺财,看家。”
一刻钟后。
镇魔司驻地。
这里原本是镇上的衙门,后来被镇魔司征用,改建成了一座森严的堡垒。高耸的围墙上插满了黑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音。门口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黑甲卫士,手持长戈,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若是换做平时,李夜这种平头百姓敢靠近这里十步,早就被呵斥赶走了。
但今天。
当李夜走到大门口,还没等守卫喝问,他便随手亮出了腰间那块晃眼的黑金腰牌。
阳光下,狴犴纹路闪烁著冷冽的寒光。
“刷!”
两排卫士的动作整齐划一,收起长戈,单膝跪地,盔甲摩擦声响成一片。
“参见客卿大人!”
声音洪亮,震得路人纷纷侧目。
李夜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那种被权力包裹的感觉,并没有让他飘飘然,反而让他更加冷静。
权力只是工具,就像剪刀一样。好用,但也容易伤手。
他径直走向后院的库房。他需要先去领一套像样的装备,顺便试一试这把新“剪刀”的锋利程度。
库房重地。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胖管事正躺在躺椅上,翘著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把紫砂壶,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他是周扒皮的远房亲戚,平日里最是势利,掌管着物资分发的大权。想从库房拿点好东西,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新来的客卿?”
胖管事听到脚步声,斜着眼看了李夜一眼。
见是个穿着青衫、瘦弱不堪的少年,而且面生得很,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连身都没起,继续晃着躺椅。
“腰牌是挺亮,但规矩懂不懂?库房重地,想要领东西,得有百户大人的手令。没有手令,天王老子也”
“砰!”
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