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
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肉香”,就像是有实体的触手一样,不断从黑暗深处伸出来,撩拨着人的嗅觉神经。
那种味道很怪。
既像是寺庙里最为神圣的极品檀香,又像是屠宰场里正在熬煮的一大锅下水。神圣与肮脏,在这里被强行揉捏在了一起。
“汪呜”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旺财,此刻却夹着尾巴,趴在暗门门口,对着下面的黑暗发出畏惧的呜咽声。虽然它是纸做的,没有嗅觉,但那种高位阶的邪恶气息,让它本能地感到压抑。
“在上面守着。”
李夜拍了拍狗头,提着那把还沾著王金牙血气的黑剪刀,独自走了下去。
石阶只有十三级。
尽头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密室。
这里没有窗户,四壁都贴满了用朱砂画满扭曲符文的黄纸。密室的正中央,摆放著一张供桌。
供桌上,点着两盏惨红色的长明灯。
而在灯影摇曳之间,端坐着一尊半米高的“佛像”。
李夜在看到这尊“佛像”的第一眼,眉头就紧紧锁在了一起。
那不是泥塑的,也不是铜铸的。
那是肉做的。
这尊佛像盘腿而坐,双手结印,乍一看宝相庄严。但如果凑近了看,就会发现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紫红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蜈蚣一般的黑色缝合线。
它的眼睛是两颗浑浊的猫眼石,嘴角被人用针线强行扯起,缝出了一个永恒的、慈悲却又诡异的微笑。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肚子。
它的腹部高高隆起,像是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而在肚脐眼的位置,并没有肚脐,而是一个深陷的肉坑。
三根正在燃烧的线香,就直挺挺地插在那个肉坑里。
香灰落在肉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仿佛是在烤肉。
那股令人作呕的“肉香”,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材质:百家肉(由一百个不同死者的尸块缝合而成)、尸油、怨念。】
【功能:祭祀终端。可收集供奉者的贪欲、财运与血气,并远程传输给母体。】
【评价:极为拙劣的缝合产物,但连接着某个庞大的邪恶意志。建议销毁。】
“果然是邪教的玩意儿。”
李夜冷笑一声。
这就是王金牙发家的秘密。
这东西就像是一个高利贷的收债人。王金牙通过供奉它,透支自己的气运和寿命来换取横财。而一旦他还不上(或者死了),这尊佛像就会连本带利地收回一切——包括他的灵魂。
难怪王金牙死得那么快,死状那么惨。除了李夜的咒杀,恐怕这尊邪佛也在最后时刻落井下石,吸干了他最后一口气。
李夜绕着佛像走了一圈。
这东西虽然恶心,但本身也是个难得的素材库。不过李夜并不打算用它。太脏了。
扎纸匠的纸人讲究“清灵”,这种充满了混乱怨念的烂肉,用在纸人身上只会导致纸人失控。如闻蛧 勉沸粤独
他的目光落在了供桌下方。
那里压着一本厚厚的、封皮呈现出一种奇怪黄褐色的账本。
李夜伸手抽出账本。
指尖触碰到封皮的瞬间,一种细腻、微凉、仿佛摸在活人皮肤上的触感传来。
这是人皮做的封皮。
翻开第一页,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上面的字不是墨写的,是血。
【大荒历三五四年,二月。收童男尸三具,童女尸两具。死因:溺亡。已送往黑铁州分舵。赏银:五十两。】
【大荒历三五四年,五月。收骨关初期修士尸体一具(残缺)。已送往】
【大荒历三五四年,八月】
一笔笔,一行行。
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什么账本,这分明是一本吃人的日记。
王金牙这间棺材铺,表面上做的是死人生意,背地里却是【缝尸堂】的一个据点。他负责在枯水镇收集特殊的尸体(甚至是活人),然后像运猪肉一样,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上家。
“缝尸堂”
李夜合上账本,眼神冰冷。
他在师父的笔记里见过这个名字。
那是大荒最臭名昭著的邪道势力之一,信奉“血肉飞升”。他们认为人的肉身是渡世的宝筏,只要不断缝合强者的肢体,就能成神。
和讲究“纸人替死”的扎纸匠一脉,是天生的死敌。
“王金牙不过是个外围的蝼蚁。”
李夜将账本揣进怀里。这东西是证据,也是把柄,以后也许用得上。
现在,该处理这个恶心的东西了。
李夜重新看向那尊血肉尸佛。
它似乎感应到了李夜的杀意,那两颗猫眼石做的眼珠子,竟然在大灯下微微转动了一下,死死盯着李夜。
“滋”
原本凝固的嘴角缝合线,也崩开了一根,露出里面猩红的牙床,仿佛在警告,又仿佛在讥笑。
“吓唬我?”
李夜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黑剪刀。
他没有直接去砍佛像。这种邪物连接着母体,若是暴力破坏,很容易遭到诅咒反噬,或者炸出一屋子尸毒。
作为扎纸匠,他有更优雅的解法。
李夜开启了【解析眼】。
在视野中,这尊佛像的头顶,有一根肉眼看不见的、暗红色的细线,一直延伸穿透屋顶,连接向遥远的虚空。
那是因果线。也是它传输能量的“脐带”。
“剪了你的线,看你还怎么装神弄鬼。”
李夜踮起脚尖,手中的剪刀对准虚空中的那根红线。
那红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竟然像活蛇一样扭动起来,试图躲避。
但李夜的手更快。
“咔嚓。”
清脆的剪切声在密室中回荡。
仿佛有什么紧绷的东西断了。
“呜——!!!”
那尊血肉尸佛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如同漏气皮球般的惨叫声。
紧接着,它那原本饱满、泛著光泽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发黑、腐烂。
短短几息之间。
刚才还邪气凛然的佛像,就化作了一滩散发著恶臭的黑水和烂肉。只有那几根黑色的缝合线还依然坚挺地纠缠在一起。
那个庞大的意志,断了。
“尘归尘,土归土。”
呼——
火焰升腾而起。
这不是普通的火,是专门烧邪祟的阳火。
李夜看着火光吞噬了供桌,吞噬了那些写满符文的黄纸。浓烟滚滚,将这里的一切罪恶都化为灰烬。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
回到地面仓库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那堆阴沉木上。
李夜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虽然依旧带着大荒特有的尘土味,但至少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肉香了。
“这里以后是我的地盘。”
李夜看着这间宽敞的店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换了主人,那就得换个规矩。”
他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那块挂了十几年的“王记棺材铺”的黑漆招牌。
招牌上沾满了灰尘和油腻,透著一股子暮气和晦气。
“旺财。”
李夜喊了一声。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纸犬猛地窜上去,一口咬住招牌的挂绳。
“哐当!”
招牌落地,摔成了两半。
李夜踩着那块旧招牌走了出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早就写好的、崭新的红纸。那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冷傲。
他要给这枯水镇的地下世界,立一个新的规矩。